横幅在风中猎猎，不知是风的缘故，还是众人吼声的共振，她觉得自己的手跟着颤抖。
  心底有一个苗头生发，冲破了一层薄纱。
  原来，自己是忤逆了长兄啊。
  忤逆了长兄，身边却有这样多人——自己之前的朋友林若楠都在其中，自己的学妹们也冲在前后，自己又有什么惧怕呢？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那声浪此起彼伏，振动着周文染的内心——直到，让她的心脏同步跳动。
  热血涌上心头，这是冲破了所有禁忌的。
  ……
  悄悄跟着那些人说起同样的话，周文染不承认自己脸上那抹羞红。
  环顾四周，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
  胆子很小，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可心底还是在默念着，随着声浪起伏而默读。
  终究是又一次开口。
  “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
  “收回山东权利！”
  又一圈喊下来，周文染也逐渐放开来——不再顾忌有没有别人注意到，只因自己只是这数千人中的一员。
  她忘了长兄的警告，忘了“明哲保身”。
  只觉得自己融入了千人的集体，跟着他们一并呼吸，一并心跳。
  ……
  人群动了，从天安门前向东移动。
  听说是要去东郊民巷前向各国大使讨个说法，人挤人往那头拥去。
  周文染刚想着移动脚步，腿却被人抱住——天地陡然一降，她却看到许多人的头顶。
  往下看，却是两个青年端着她的双腿。
  “别把横幅掉了！”
  周文染一惊，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自己和另一个女生手中拉直的横幅，如今正在人群头顶上兜着风。
  下面几个同学跟着，林若楠更是投过来一个赞许的目光。
  于是，她不怕了。
  目光正向前方。
  ……
  使馆区是不好冲撞的，那前边军警堆起来几乎比学生还多。
  使馆区是不便冲撞的，那里面放着枪炮。
  于是，学生变了位置。
  “讨伐国贼”的声音愈发响亮，队伍拉长向东方行进——在路口多少处转折，长蛇一般不见头尾。
  只有那口号还在回荡，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翻回去。声声不绝，在这午后喧嚣。
  周文染被抬在人群上方，俯瞰着同学——或者说，是身份一样的学生。
  他们一个个带着愤慨，一个个勇往无前。
  而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吧。
  内心的激动总也压不下去，看着天色转晚。
  ……
  终于，队伍停下来了。
  听说是前面抓住了一个国贼，被人按着打。
  听着那身边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周文染非但没觉得担心，却感到大快人心。
  自己变了——这一刹那，不知是什么想法再一次在心头浮现。
  “烧了！”
  不知是谁先喊起来，带着前面升起一股浓烟——火焰在黑烟下升上天空，那下面是“国贼”的家。
  却听到又有棍棒的声音，换来前面传来什么“军警抓人了”的话来。
  人群又动了，周文染也被从上面放下来。
  这一刻，她脸色煞白——意识到刚刚做了什么，她心头忽地腾起恐惧来。
  “周姐姐——你怕什么？”
  肩上揽过林若楠的手，入目她一张带笑的面孔。
  “做都做了，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