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有意思
  顾云锦眼中含笑,顺着皇太后的话,应了一声。
  对朝政而言,立一位有能力、能取信于官员和百姓的太子,当然是好事。
  或者说,在前世时,圣上若能早早立了孙睿为太子,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孙祈、孙宣没有学过政务,对孙睿亦算信服,毕竟,几十年了,他们也都习惯了将来以孙睿为尊。
  蒋慕渊会支持孙睿继位,圣上也就不用为了给孙禛铺路而削他的权,更不用把他困死在孤城之中。
  孙睿与孙禛的关系不会失衡,哪怕江山彼时外忧内患很多,在一众能臣的支持下,并非没有重新回稳的机会。
  可这些,都是以前世状况而言的。
  搁到了今生,没有一条再能立得住了。
  孙祈、孙宣已经起了争位之心,种子一旦发芽,哪有轻易再埋回去的道理。
  孙睿已经走偏了,一旦他得势,对宁国公府、对镇北将军府都不是什么好事,蒋慕渊断断不可能支持他。
  别说是与孙禛的关系,孙睿心里对顺德帝怎么可能没有怨,没有恨?
  就算圣上真愿意立孙睿为太子,孙睿这条毒蛇都会对顺德帝吐出信子、伺机而动。
  何况,顾云锦并不认为,圣上当真会立孙睿。
  顺德帝偏爱孙禛,他一心一意要把孙禛扶上皇位,怎么会让孙睿挡了孙禛的路。
  孙睿只是个靶子而已。
  近来透了口风,顾云锦想,要么是顺德帝想试探孙睿,要么就是被三公逼得不得不装装样子了。
  可惜,这些内情,皇太后无法知晓,顾云锦也不可能向她吐露。
  即便皇太后如此喜欢她,喜欢蒋慕渊。
  皇太后勾着祐哥儿的手指头,一面逗着玩,一面道:“依哀家看,睿儿这两年,反倒是没有早几年勤奋刻苦,小时候规矩,一根筋,圣上教什么他就学什么。
  现在,大抵是兄弟们都替他分担着,或是不想锋芒毕露,不似从前一般专心了。
  他本应该做得更好,等事情定了,那股子气势也就该回来了,他的身份,该担更多的责任。
  倒是阿渊,这几年都不见得什么闲,圣上什么状况都让他去,真是担了太多本不该他担的事儿了。
  该多在京里待着,多陪陪妻儿。
  现在这样,祐哥儿刚满月就不见人了,好不容易回来几天,又走得不晓得何时再见,也不怕儿子到时候不认他那个爹!”
  皇太后说着说着,半是埋怨半是嗔怪,低头去哄祐哥儿,絮絮叨叨地问:“哥儿想不想爹爹?哥哥还认不认得那没影儿了的爹呀?”
  顾云锦看着儿子,嘴上与皇太后说祐哥儿抱着蒋慕渊哭得撕心裂肺的事情,心里一阵一阵往下沉。
  她知道皇太后话里有话。
  当初蒋慕渊坚持打南陵时,皇太后就暗示过顾云锦了,说蒋慕渊动作太大,不是好事。
  顾云锦也清楚,比起权倾朝野、名声响亮,蒋慕渊更希望看到的是真正的国泰民安,他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儿,就四海皆平了。
  可惜,没有办法。
  蒋慕渊不得不费更多的心思去周旋,去拼搏,一旦朝廷危机,宁国公府无路可走。
  为了活下去,蒋慕渊动作不得不大,而顾云锦此刻要考虑的是,要如何阻止孙睿成为太子。
  虽然,孙祈和孙宣会更急切些。
  御书房里松了口,却并不着急办妥,圣上知会了三公,且等来年元月祭天时定下,在那之前,还是按部就班。
  而押送孙璧的船舶抵达了京畿码头,他换了马车,一路进京。
  先前遇上截杀,三司此番谨慎又谨慎,怕发生意外,安排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后跟了不少车马,一眼看去,还真认不出是孙璧的座驾。
  孙璧无比坦然,入城时,甚至撩开了帘子一角,看着京中繁华景象。
  随车的护卫很是紧张,见孙璧只是看,并没有出格的举动,也就只是防备,并不阻拦。
  孙璧看了好一会儿,马车沿着大街一路向北,途径一处胡同口,他忽然开口道:“这胡同往里,是我父王的府邸。
  先帝爷在时,那里一直留着,父王入京请安时都是入住那处,我小时候随他进京时,也住过。
  差不多十五六年前,宅子被我那堂兄赏出去了,好像是赏给了老四的外家吧。
  我当时想,他一定很喜欢老四和老四的母妃,要不然,怎么会动我父王的宅子。
  我父王当年就是躲在那宅子的地窖里,才让先帝爷平了乱、登基为皇。
  老四担不起那宅子,夭折了,老四的母妃疯了,他又把宅子收回来……
  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护卫只是听着,不敢附和也不敢反驳,有意思没意思的,原也不是他这个身份能置喙的。
  孙璧也不在乎对方的反应。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当然不是在马车上,而是要在堂审之时。
  有宗亲,有三司官员,他说的每一句都会被记在卷宗上,哪怕会被顺德帝抹去,也会有很多人听见、看见。
  孙璧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都起兵造反了,他也没指望能活下去。
  但既然要死了,孙璧就要告诉他们,他的父王、南陵王当年宁可躲在地窖里而不做傀儡,不是他胆小如鼠、不是他没有能耐和本事,而是他相信,先帝能做个好皇帝。
  先帝是他们兄弟之中,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
  可先帝做了好皇帝,却没有养出个好儿子,他在驾崩之时,把皇位传到顺德帝手中,这就是错的!
  而顺德帝再往下,几位皇子之中,又有哪个有才干、有能力,替他收拾这千疮百孔的河山?
  皇长子孙祈,还是被寄予厚望的孙睿?
  都不行。
  孙璧做的,只是不破不立。
  这是他准备好的说辞,精心的修饰与润色,岂能不说出口就死在路上?
  几分真心,几分煽动,那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乱了,他就能够笑着赴死了。
  在地底下看这么一出好戏,可不比隐姓埋名、辛苦活几十年更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