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大
  一石击起千重浪,堂堂的主帅大帐中,居然爆发出火葯味十足的争吵。
  “论弓仁,你要反了吗?”眼见平常最低调沉默寡言的论弓仁都发火逼宫了,武懿宗心中有点发颤,嘴上却是越狠“本帅知你是吐蕃降将,陛下不拘一格重用于你,你到了阵前却只为故主着想,是何道理?如今我军孤军深入粮草转运艰难,难道还要花费粮食养着那一批俘虏?再者,那是什么牧民,分明就是吐蕃人的眼线!他们他是诸胡小柄杂居在此的暴民,一有风吹草动,定会支持吐蕃人对我军挥戈相向!本帅这也是防微杜渐,有什么不对?尔等鼠目寸光,竟敢怀疑本帅的策略、还硬闯帅帐对本帅群起而攻之。就不怕本帅依照军令将你们全部拿下,再到皇帝那里参你们一个意图谋反吗?”
  “算了,都不要说了!”黑齿常之挺身而出,大声道:“大帅,诸位同僚!请听老夫一言现在不是争论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军如今境况堪忧,万不可不战自乱!杀俘屠民一事,容得以后再议。当务之急,是要严防吐蕃大军趁机来袭!”
  马敬臣被人摁在一旁坐了下来,仍是怒气难消,大声骂道:“武懿宗,你分明就是在杀良冒功!杀了这些俘虏和百姓,拿着他们的人头充数算作杀敌,再到皇帝那里讨喜领赏!本将把你的这些险恶用心看得清清楚楚,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冠冕堂皇!”
  武懿宗的气得浑身发抖,气急败坏跳起脚来:“来人、来人!将马敬臣拿下!”
  一群兵丁涌了进来,作势就要拿人。
  马敬臣冲冠大怒,腾的一下跳起来大吼道:“谁敢动我!”
  进帐的军士都是左右卫的人,谁不认得马敬臣?看到这副景象,都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们要一起造反吗?”武懿宗既惊且怒,用马鞭指着众人骂道“好,好啊!你们反啊,反吧!一起冲上来将本帅乱刀砍死,投效吐蕃或是自立为王去吧!反正你们还有个大主子,他能振臂一挥应者云集呢!将他请来,拥他称帝好了。多么划算的如意算盘哪!”
  “武懿宗,你满嘴喷粪臭不可闻!”马敬臣的火气越大了,冲上前来就要挥拳猛揍武懿宗。
  武懿宗吓坏了。仓皇地往后躲。黑齿常之猛然大喝一声:“住手!马敬臣。你太放肆了。来人。请马将军出帐歇息!”
  “哼!这种心胸狭隘又百无一用地蠢才。咱老马也懒得伺候。去也!”马敬臣一斗战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帅帐。
  武懿宗气得直发抖:“反了、反了!真地反了!你们也都看了。那马敬臣欺人太甚。丝毫未把本帅放在眼里!本帅可是陛下钦点地统兵元帅。他这不是藐视圣上龙威么!”
  黑齿常之强忍怒气没有发作。上前来抱拳一拜道:“大帅。你也不必将话说得如此严重。军营之中。彼此皆是阵上厮杀地血性男儿。谁没有一点脾气刚劲。偶有争执那是司空见惯。马敬臣地为人我了解。他也不过是脾气火暴性格冲动了一点。说话比较耿直。
  大帅不必往心里去。用不了多久等他火气散去。又安然无事了。我建议大帅。一切从大局出发。不要因为私人恩怨而误了军国大事。”
  武懿宗恨得牙痒痒。心中又有些发怵怕真地犯了众怒。于是不得不找个阶梯来下:“好吧。本帅心胸宽大。不与他一般见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发议论。”
  黑齿常之深皱眉头:“大帅,趁着大家都在这里,何不议一议那迁寨之事?”
  武懿宗将手一挥将他的话打断:“改日再议!本帅被那马敬臣气得伤了神,要歇息。都散了吧!”
  众将正在气头上,武懿宗这样一个态度,眼看着就要惹得众人集体发彪了。黑齿常之急忙挡在论弓仁等人面前,近似哀求般道:“论将军,诸位,就当是给老夫一个面子万请不要再争论了,且先退去如何?”
  论弓仁强咽下怨气,对黑齿常之换拳拜了一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其余众将也都买了黑齿常之的帐,纷纷退去。
  武懿宗和黑齿常之同时吁了一口气。
  “黑齿常之,你为何还不退去?”武懿宗很有把握能活活吃死这个老将军,甚是不满的撇嘴道“你也下去吧!”
  “大帅,老夫斗胆,不厌其烦肯求大帅听我一言”
  “住口,不要说了!”武懿宗恨恨的一摆手“叫你退下!”
  “大帅!”黑齿常之也是厚着脸皮顾不得什么颜面了,上前一步重重抱拳道“老夫以带兵数十年的经验来判断,如今我十万大军正身处险境,大帅不可不察啊!吐蕃人连败七阵,输得甚是蹊跷。如今我军进退两难天时地利人和皆失,只乃败阵之相啊!”“老匹夫!”武懿宗大怒“你竟敢口出秽言惑乱军心,该当何罪?我军皆连大胜高歌猛进,士气正旺。只待风雪稍止便可一鼓作气直捣大非川!你身为副帅如此胆小如鼠患得患失,如何用兵?还敢倚老卖老在这里教训本帅本帅若不是念在陛下隆恩破格重用你的份上,定要参你一本罢你解甲养老!休得再言,出去!”
  “哎!”黑齿常之重叹一声,闭上眼睛连连摇头:“此天亡我也!”
  “滚、滚!”
  黑齿常之不再多言,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帅帐。
  万里雪飘,半空中一片阴霾。黑齿常之眯着眼睛看着茫茫雪原,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不管是胜是败,老夫都算是完了”
  正当此时,几名小卒匆忙奔来,远远就大喊:“报!”
  黑齿常之醒过神来喝问道:“何事惊慌!”
  “报副帅,右卫将军马敬臣,正在调动人马转运粮草!我等中候巡营使前去询问情由,他说是要将右卫迁出大营另立营寨!”
  “什么!”武懿宗在帐中听到了消息,急忙冲出来破口大骂“马敬臣这个逆贼,反了,真是要反了!”
  黑齿常之一脸漠然无动于衷
  武懿宗几眼,晃悠悠的走了。
  几日之后,神都太初宫弘文馆里。
  时已入夜,馆中升起了三盆大火,趋走了冬日的严寒。
  弘文馆乃是阁部宰相办公的地方,今天正值武三思勤守夜班。其实他这个当朝第一重臣,完全没有必要在年假的时候来值班。但为了一件要事,他难得的发扬了一回风格,主动安排自己值勤。
  连等数日,正当他自己都有点懊恼和郁闷的时候,终于有了收获。
  西征大军六百里加急军报,当晚送到了阁部。
  武三思摒退了从官,独自一人翻看军报。
  奇怪,这一次来的军报是两份。一份是主帅武懿宗所奏,一份则是来自副帅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无权直奏皇帝,为何如此?’心中诧异,武三思最先翻开了黑齿常之的奏折。
  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之后武三思脸都要白了。
  照黑齿常之奏中所说,主帅武懿宗杀良冒功刚愎自用,已犯众怒。西征大军将帅失和已是分崩离析而且身处险境!
  武三思吓坏了,急忙又翻开了武懿宗的奏折。不出他所料,这份奏折将黑齿常之、论弓仁与马敬臣等人骂了个体无完肤,参他们藐视主帅不服调令擅作主张严重违反军规,已有谋逆之举!
  武三思不禁抽了一口凉气,浑身发冷!
  武懿宗,他自己的堂弟,还能不了解?如此说来,西征大军可是真的出问题了。万一这西征出了什么差池如何得了?起初想要夺取兵权的如意算盘非但打不响,可能还要葬送了武懿宗与武攸宁,说不定他这个举荐之人自己也要受到莫大的牵连!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抢得先机,占据主动!”武三思皱着个眉头脑子飞快的转动,半晌后嚯然站起,将黑齿常之的奏折扔进了火盆之中烧成了灰烬,然后顶着风雪快步朝皇帝寝宫仙居殿走去。
  第二天正是腊月二十六,离过年仅有几天时间,整个神都都沉浸在一片详和与喜悦之中。
  清晨,皇宫之中本不该响起了鼓声隆隆震响,一群大臣神色仓皇的踩着积雪往万象神宫中而去。
  昨天半夜宫中派出快使,急召所有尚在神都的各部大臣进宫议事,举行御前会议。
  年来定是发生了重大事件!
  三省六部诸卫率三品以上的臣工,到了十余人。御书房中,武则天面色如铁一句废话也不说,直接就让近侍宦官宣读了武懿宗的那份军报。
  惊世骇俗,众皆惶然!
  “知道朕为什么突然急召你们进宫了吧?”武则天嚯然站起身来,双目如电闪出杀气“西征大军,居然闹成了这个样子!不等敌人来攻,我军已是不战自败!西征如果有什么闪失,必定天下震动朝野不宁。即日起,取消所有年假,臣归朝将归营,众皆待命!”
  众臣都吓了一弹,开始议论纷纷了。
  “有什么议论,当众说出来。”武则天心情大坏,厉声道“前日方才收到捷报,今日便是此等消息。若不采取措施,下一份军报该会是什么!将帅失和,如何征战?众卿,都来发表自己的意见魏元忠,你先说!”
  魏元忠一怔,站出来道:“陛下,这这的确有些出乎臣的意料之外!”
  “事情已然发生,朕要听的是对策,不是你的感慨。”
  “是”魏元忠枯锁眉头冥思苦想,半晌才道“陛下,请恕臣直言。数日前听闻捷报后,微臣心中就有所感。只是碍于诸多理由,当时不便直呈陛下。”
  “有什么就说,不必吞吞吐吐。”武则天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是。”魏元忠道“数日前接到捷报,我军七战七捷从兰州突进四百余里直达城驻扎,与吐蕃大军于青海湖对峙。当时微臣就在想,吐蕃人的作战风格一向是彪悍勇猛悍不畏死,如此七战七败,完全不是他们平日的作风。再者,我军孤军深入长途奔袭,此时正当隆冬河陇一带又多风雪,驻扎于州有诸多弊端。一者补给困难,二者困于风雪,三者异地作战于地形不熟。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失”
  武则天愠怒喝道:“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何不报?”
  魏元忠急忙拱手拜道:“陛下明鉴!事到如今,这一切也都只是微臣的猜测与推理,毫无实据。将在外君臣都尚且有所不受,统兵将帅自有见识与安排,微臣且能越俎代庖?再者,当时陛下收到的是捷报,微臣”
  “哼”武则天知道魏元忠言外之言,也不好怎么责怪他了。为人臣子也不容易,当时皇帝正在兴头上,谁敢泼冷水?而且,事实是我军打了胜仗,魏元忠如何在那时候进言,未免有嫉贤妒能恶言中伤和瞎逞能之嫌。
  “说了半天,尽是马后炮。朕要听的是,如何处理如今的事情?”武则天岔开话题道“马敬臣等人公然逼宫不服主帅调令,私调大军另立营寨。这可是形同谋逆的大罪!”
  魏元忠却不说话了。武则天有点恼火的喝道:“你为何不说话?你身为阁部平军国章事的宰相,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没有意见?还有张仁愿,你这个兵部侍郎也出来说话!”
  魏元忠拱手淡然道:“陛下已然给马敬臣定了罪,微臣还有能何言语?”
  “哦?”武则天先是有点恼怒,但转而又很快冷静了下来,道“依你的意思,是马敬臣等人不该定罪了?”
  “陛下!”魏元忠朗声道“武懿宗的奏折,乃是一面之辞。微臣刚才分析的情况,也并非是废话。假如真如微臣所料的那样,西征大营之中出现争执、逼宫甚至是哗变,虽然于法不容,却在情理之中。”
  “如何却在情理之中?是何情理?”
  魏元忠不急不忙道:“陛下圣明,定然心中有数。”
  武则天双眼一眯死盯魏元忠,步步紧逼道:“朕,非要你当众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