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娘娘,后头为着谁先取水的事儿,闹腾起来了。”
  宫女谷雨是个机灵爱钻营的,不用庄明心吩咐,就自发的打探来许多消息,言谈当中,很是为庄明心着急。
  因为在等待小厨房阴干的这几日里,东西偏殿两位贵人处实在是太热闹了。
  先是毓景帝亲来探望犯了“头风”的欣贵人陈钰沁,之后两次赏赐上好的补品,把陈钰沁因没能晋位分而丢掉的脸面给补了回来。
  接着和贵人程和敏接连三日被翻牌子,得了一堆赏赐不说,毓景帝也给了她置小厨房的特许。
  宫里人最是势利眼,欣贵人盛宠不衰,程和敏新恩尚浓,多的是低位妃嫔们来奉承她们。
  就连高位的那些娘娘们,也本着不得罪的原则,大都打发人送了东西来。
  相比之下,身为一宫主位的庄明心就有些不够看了。
  虽然接受了低位妃嫔们的拜见,也收了不少贺礼,,在张德妃、卫贤妃跟郑太后跟前也表现妥当未出差错。
  但至今未曾侍寝。
  而且又有了内务府那头放出来的她嚣张跋扈难伺候的传言,等闲无人敢往她跟前凑,生怕被故意刁难。
  这实是她未曾料到的,若不是怕总管内务府大臣钟炀恼羞成怒,她都要敲锣打鼓给内务府送一块“乐于助人”的牌匾了。
  得亏有他们造谣,不然她得多应付多少人、多说多少废话?
  当然,这也仅限于钟粹宫之外。
  钟粹宫/内部,两位都走才女路线的得宠贵人那叫一个针尖对麦芒,两边宫人哪日不闹腾上个两三回,日头必是打西边出来了。
  这不,这会子为了谁先打水谁后打水的事儿,又折腾开了。
  叫庄明心说,要怪啊就怪这钟粹宫条件太好了。
  东西六宫十二座宫殿,有井的只有四座,其中一座就是钟粹宫。
  要像其他在没井的宫殿里伺候的宫人们那般,每日大老远的跑去北五所打水,来回十几趟,累都累瘫了,哪还有这个精力折腾?
  庄明心对小满道:“传本宫的话,让他们该泼妇骂街就泼妇骂街,该撸袖子掐架就捋袖子掐架,赶紧搞完打水走人。
  再过半个时辰,本宫要亲去小厨房盯着新来的厨子烤面包,若是到时他们还在那里碍眼,以后休想再用本宫的井,统统给本宫滚去北五所打水!”
  小满闻言,“嘿”的一声笑出来,应了声“是”,脚步飞快的奔出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崔乔在旁看的直皱眉,想开口训斥,看了一眼庄明心的神色,又硬是憋了下去。
  近身服侍了几日,她也算对婉嫔娘娘有了些许了解。
  是个好/性儿的,只要别太出格,饶是如小满这般跳脱,她也一概不计较。
  而且出手大方,动辄就是一个金锞子或者一把银锞子。
  不管外头如何抹黑她,钟粹宫正殿这些宫人们是极喜爱这样的主子的。
  不过小厨房的厨子得除外,他们被折腾的焦头烂额呢,若不是没门路,只怕早就想法子逃离钟粹宫了。
  无他,实在是婉嫔娘娘脑瓜子太奇怪了,竟想出一样叫“面包”的吃食。
  又是垒面包窑,又是洗面筋的,钟大、钱喜昨儿忙活了一下午,熟料竟失败了……
  今儿下午要再次试制,婉嫔娘娘还要亲去指点……
  崔乔脑子里正乱着呢,外头突然有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钟粹宫里住着三位主子,因不确定皇上是冲着哪位来的,崔乔忙奔出东次间,站在明间里往外一瞧。
  头戴金冠一身明黄圆领袍常服的毓景帝正径直往正殿方向走来……
  “启禀娘娘,皇上驾到!”崔乔赶紧拔高声音提醒。
  皇上来了?庄明心诧异的挑了挑眉,忙从罗汉床/上下来。
  立春迅速的替她整理了好衣裳,主仆两个这才往明间赶去。
  才刚走出东次间,就见毓景帝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她忙福身行礼:“臣妾恭请圣安。”
  “圣躬安。”毓景帝应了一声,径自往她宴息的东次间走去。
  她忙起身跟上。
  心想这狗皇帝长眉入鬓凤眼微扬薄唇轻抿,皮肤白/皙光/滑,身材苍松翠竹般挺拔。
  倒是长了副极出色的皮囊,比她前世看的宫斗剧里的帝王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
  庄明心跟进东次间的时候,毓景帝已经在罗汉床/上坐定了。
  见她进来,毓景帝撩起眼皮斜了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听说婉嫔这几日闹出了不少的动静来,给内务府、匠作监以及内膳房添了诸多的麻烦。
  这可跟传闻中温婉贤淑的庄大姑娘不太像呢。”
  她半点不怵,慢条斯理的为自个辩解道:“内务府、匠作监以及内膳房,都是为皇家做事的,并非皇家的主子,只能捧着不能批评。
  既有错漏,合该被责骂处罚,如此才能让他们认清自个的本分,往后更用心的做事。”
  似乎说的太强硬了些,她顿了顿,卖惨道:“若皇上觉得的臣妾错了,那臣妾认罚,往后臣妾必定忍气吞声,便是被人欺凌的再惨,也绝不做任何反抗。”
  能屈又能伸,口才也过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是个极难对付的。
  也不知道她得知庄静婉的事儿后,是否还能保持住脸上的平静?
  想到这里,毓景帝卖关子道:“朕今儿过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爱妃。”
  爱妃?庄明心在心里“呸”了一声,您的爱妃在东西偏殿呢,但凡喝酒的时候多吃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的认不清地儿。
  “好消息?”她故作一脸茫然,心想千万别是翻了自个的牌子,她对无痛针灸可没兴趣。
  毓景帝幽幽道:“令妹与朕的表弟,永昌侯世子廖清钧定亲了,今儿才换的庚帖。”
  “朕听闻之后,想着爱妃知道了必定欢喜,便亲来告知于你。”
  说完之后,他抬眼看着庄明心,认真的问道:“爱妃可高兴?”
  在庄明心心里,落到人贩子手里的庄静婉已经是个死人,或者生不如死。
  正常来说,除非出现神转折,否则即便能救回来,也没了清白,没法高攀安南大长公主的儿子,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皇上说的,可是臣妾一母同胞的妹妹?”
  她还有个妹妹,乃是大伯父庄旻文的庶女庄静怡,今年十四岁,配廖清钧有些勉强,但也算不得多高攀。
  毓景帝凤眼微眯,唇边露出个浅笑来:“对,就是你的亲妹妹,那位擅长验尸断案的‘小庄青天’——庄明心。”
  说这话的时候,毓景帝一瞬不瞬的盯着庄明心,见她眼珠子猛的一震,显是非常震惊,但神色却毫无变化。
  片刻后,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永昌候世子可是京中世家子弟里头难得德才兼备的好儿郎,臣妾妹妹能说上这么一门亲事,是她的福气,臣妾由衷的替她感到高兴……
  也多谢皇上特意来告诉臣妾,臣妾实在是太高兴了,晚膳只怕要多用一碗饭了。”
  表面笑嘻嘻,心里她想骂娘。
  廖清钧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手下探子无数,庄静婉落到人贩子手里的事儿能瞒过他去?
  有这样的黑历史还能不被嫌弃,除了真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人贩子非彼人贩子。
  估计是庄静婉带着柳絮大喇喇的去车马行雇车时暴露了身份,被锦衣卫盯上了。
  上报毓景帝后,得毓景帝指示才假扮人贩子扣押了她。
  不然的话,锦衣卫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御封的婉嫔娘娘。
  更别说,这婉嫔娘娘的祖父,还是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庄羲承。
  至于为什么扣押庄静婉?
  很简单,宫妃逃跑,论罪当满门抄斩,对毓景帝来说,简直是天赐的机会,正好将庄家给一锅端了。
  只不过祖父棋高一着,想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来。
  可想而知,毓景帝得知“婉嫔娘娘”入宫消息的时候,必定十分震惊,继而大骂祖父奸诈……
  之所以没立刻揭穿自个,只怕是因为这些年她在大理寺的所作为,很是展示了一番什么叫高智商,他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没敢妄动。
  难怪一直没翻她的牌子,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掉马了。
  同理,因为她这边僵持不下,庄静婉这个人证也就成了不上不下的鸡肋,放了可惜,扣住烫手……
  最后是怎么跟廖清钧搅合到一块儿去的,庄明心就不知道了。
  “爱妃真的高兴?”毓景帝显然不信。
  庄明心可是从八岁就每日准时出现在大理寺,风雨不改,有多喜欢验尸断案可想而知。
  听说庄溯文有意让她招赘,并替她谋一份仵作的差事……
  大好前程被庄静婉毁了,现下自个被困在宫里,庄静婉反还结了门好亲事,她能意难平?
  她呵呵假笑道:“当然高兴了,妹妹有个好着落,臣妾做姐姐的就放心了。”
  不高兴又如何?庄静婉跟廖清钧结亲显然有猫腻,而且毓景帝也知道了自个是庄明心,两人借机再次更换回来这事儿根本想都不用想。
  这样也好。
  原以为庄静婉落到了人贩子手里,若是死了倒罢了,可要是没死,那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把自个连同庄家炸个粉身碎骨。
  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了,只要庄静婉好好的当她的廖家妇,别再搞骚操作,这场姊妹易嫁的风/波就算是过去了。
  意难平肯定有,但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得放手处须放手,怎么过不是过?横竖她在哪里都不会委屈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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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明心:对无痛针灸没兴趣
  毓景帝:有铁杵那么粗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