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节
  岭南那边天气闷热潮湿,丛林茂密,林间瘴气弥漫,因为气候原因,岭南那边尸体腐烂的很快,多雨,进而形成一潭又一潭死水,尸体腐化后水源大多被污染,若是不煮沸,常人饮下,多半会出事。
  所以他建议胡亥去那边多喝热水,食用热食。
  第二个是不要干涉军政。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胡亥是去发钱的,没有掌军的能力跟资格,所以不要把自己摆的太高,南海那边条件艰苦,若是激起士卒不满,到时胡亥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
  至于第三个。
  嵇恒想了想,应该用不上。
  他双手枕着头,放松着身体,心中却想到了赵佗。
  “赵佗,你现在还能保持初心吗?”
  嵇恒并没有就此多想。
  胡亥毕竟是始皇子嗣,就算再胡作非为,基本都闯不出什么事,他也懒得就此多想。
  风声沙沙,吹动树梢。
  ……
  另一边。
  扶苏回到了雍宫。
  跟嵇恒的这番聊天,对他的震撼很大,完全开拓了眼界。
  他对天下治理之道有了新的看法跟认知。
  他正襟危坐。
  在脑海回顾了嵇恒所说,压下心中隐隐荡起的涟漪,从案上拿起一份空白竹简,开始将嵇恒说的方略一一记下,这些想法,或许可能最终并不能真的推行下去,但就算日常观摩,也能极大的提升自己眼界。
  因而自当慎重记下。
  半个时辰。
  扶苏已写了几十支竹片。
  竹片上密密麻麻堆积着整齐划一的秦篆。
  扶苏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
  他感叹道:“嵇先生,当真是大才啊,若非有嵇先生点拨,我恐根本就想象不到,天下的治理之法,还能以这种方式,可惜嵇先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间太晚了,若是能早些,在大秦立国时便出现,或许大秦也不至沦落到现在地步了。”
  “时也命也。”
  “或许这就是大秦注定的命数。”
  “且为之奈何?”
  扶苏摇摇头。
  他将这份竹简重新摊在案上,再度取出一份空白竹简,将上面的内容仔细誊抄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拿到火上炙烤,将上面的墨迹完全烤干,小心翼翼的将竹简合好。
  他将竹简放在袖间,准备将嵇恒所说,上书给始皇,让始皇过目。
  他已非是当初。
  若是之前的扶苏,恐不会急于将这些东西上书给始皇,而是会想着找人商量一番,问问这些想法的可行性,只是他眼下已今非昔比,不会冒然的将自己要做的事告诉给他人。
  一切当慎重从事。
  不多时。
  扶苏去到了咸阳宫。
  在给殿外宦官说了声来意后,便恭敬的将竹简递了过去,然后站在殿外,等待着始皇召见。
  时间流转。
  扶苏却感觉今日时间格外漫长。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殿外站了多久,等宦官传令,始皇召见自己时,他都隐隐感觉双腿有些发麻了,他用手拍了拍衣角,给衣襟整理好,面色肃然的进到大殿。
  刚一进入大殿,便直接躬身道:“儿臣扶苏参见父皇。”
  嬴政面色如常,指尖放在竹简上,但并未急着言语,仿佛在思考什么。
  见状。
  扶苏也不敢打扰。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嬴政低语道,良久,他才把目光移向扶苏,问道:“嵇恒对这句话是何说法?”
  扶苏顿时一愣。
  一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的确在竹简中记了这句,但竹简上面的内容,难道不比这句话更有价值?
  他心中很是费解。
  不过也不敢询问,只得道:“嵇先生对这句话并无太多解释,只是说大秦想要成事,后续恐要看天时地利,不会再如过去一般为朝廷完全掌控,儿臣认为嵇先生此言有理。”
  “你认为大秦需看天地颜色?”嬴政冷声道。
  扶苏面色一滞,连忙道:“儿臣不敢。”
  嬴政冷冷的看了扶苏几眼,最终把目光收了回来,道:“嵇恒的这些主意,太过异想天开了。”
  扶苏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
  “大秦国内陈苛良久,非大破大立能解,底层民众疲敝,不适合再有动作,因而唯有另辟蹊径,儿臣认为嵇先生所言,不失为良策,若朝廷能抓住机会,恐会一举解决挤压朝廷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积弊,此当为天下之幸。”
  “大秦之幸!”
  “请父皇明鉴。”
  “你对嵇恒的主意有这么高的看法?”嬴政道。
  扶苏道:“儿臣不敢隐瞒。”
  “儿臣认为嵇先生之才远超当世,即便是李斯丞相,恐也相去远甚,嵇先生所思所想,都考虑得很是全面,并不会匆忙开口,也几乎不会太过影响到底层,于民休息,且于国有利。”
  “儿臣又岂能不动心?”
  扶苏实话实说。
  他对嵇恒的观点抱有盲目的信任。
  因为嵇恒值得信任。
  而且若非嵇恒相助,大秦想实现‘固本’,还不知要到何时,甚至若继续一意孤行下去,根本就固不了本,只能任由天下糜烂,继而引得天下大乱,到时举世皆反,大秦又当何去何从?
  嬴政微微蹙眉。
  他凝声道:“你在奏疏上写到,你想要去北原?”
  扶苏心神一凛,连忙道:“启禀父皇,儿臣的确有写,眼下大秦通过‘官山海’,以及后续举措,凑集了不小的钱粮,儿臣认为当将这些钱粮及时的分发给士卒,用以笼络军心,如此才能真正实现‘固本关中’。”
  “儿臣乃父皇长子,此等要事,自当亲力亲为。”
  “这才上书。”
  “望父皇恩准。”
  扶苏再度躬身,声音都有些发颤。
  嬴政没有开口。
  只是目光冷冷打量着扶苏,似在考虑什么。
  殿内安静。
  扶苏下意识屏息。
  始皇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他根本无法招架。
  嬴政仿佛根本就没有意识,依旧紧盯着扶苏,良久都没有开口。
  就在扶苏快要支撑不住时,原本在殿外候着的宦官,突然进到了殿中,道:“启禀父皇,胡亥公子求见。”
  “宣。”嬴政目光阴晴不定。
  很快。
  胡亥就进到了殿中。
  他看了眼满头是汗的扶苏,原本还有些激动的心情,当即变得严肃起来,毕恭毕敬的朝始皇行礼道:“儿臣胡亥参见父皇,父皇日理万机,请父皇平常多保重身体,儿臣实在担心父皇身体。”
  嬴政冷声道:“有事直说。”
  胡亥低垂着头,不敢跟始皇直视,开口道:“儿臣……儿臣也方从嵇先生处回来,对嵇先生提出的办法很是动心,但儿臣知晓,儿臣能力不足,并不足以替父皇分忧太多,因而想替父皇去南海看看。”
  “请父皇恩准。”
  说完。
  胡亥直接跪伏在地。
  嬴政冷声道:“你们兄弟两,可是私下就说好?一个去北原,一个去岭南。”
  闻言。
  扶苏跟胡亥连忙摇头。
  他们哪敢接下这个话,若是让父皇生出不满,到时恐就出事了。
  嬴政双眸在扶苏跟胡亥身上来回扫动,不住的打量着两人,在一阵沉思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你们兄弟二人,既有心替朕分忧国事,朕又岂有不准之理。”
  “一南一北,就交给你们二人。”
  听到始皇终于点头,扶苏心中不由大喜。
  他其实很担心始皇会不同意。
  眼下始皇开口,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只是始皇最终点头,也未尝不是有胡亥的原因,这让扶苏眉头微皱,心中更是生出了浓浓的戒心,他同样也很好奇,胡亥为何会生出这个想法?
  难道是嵇先生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