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闻言。
  扶苏顿感毛骨悚然。
  他看着嵇恒,犹如第一次见。
  “是不是感觉很冷血?”嵇恒冷冷一笑。
  扶苏沉默不语。
  嵇恒轻叹一声,缓缓道:“小善如大恶,大善似无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便是千百年来,世人总结出的道理。”
  “你好好体会吧。”
  “世人这般尊崇始皇,真当是始皇英明神武?”
  “并不是。”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
  “他是这块土地的主宰者,世人只能信他英明神武。”
  “不然太痛苦了!”
  “千百年来,世人的刻板洗脑下,大多选择相信一件事,便是上面是英明神武的,也都是爱民如子的,只是受到下面贪官污吏蒙蔽,因而这同样也是维护朝廷威严的关键。”
  “少府有能力解决,但对此却不知情。”
  “下方官吏却刻意隐瞒包庇。”
  “坐视地方潦倒。”
  “你这段时间要做的,便是营造这股氛围,将所有问题抛给地方。”
  “等到少府终于知情,民众才会‘喜迎王师’。”
  “等日后将那部分有问题的官吏查出,地方民众更会加深自己的认知,认为朝廷的确是为下面蒙蔽,对关中盐铁缺乏之事并不知情,而今在朝廷的出手下,贪官污吏已被绳之以法。”
  “秦法昭昭。”
  “这也能巩固关中民众对朝廷的信任。”
  说着。
  嵇恒再度长长叹气一声。
  他对这种做法很厌恶,甚至是深恶痛绝。
  但形势如此,且为之奈何?
  固然。
  他有其他的解决之策。
  但没有哪一个能有这个效果明快。
  还能巩固民心。
  关中不能受到太多折腾,大秦也不能耗费太多精力在这些上,只能尽快将此事解决掉。
  相对结果而言。
  嵇恒认为此举是值得的。
  至少让民少了折腾,也安抚了关中民心。
  利大于弊。
  扶苏良久的沉默了。
  最终。
  他拱手作揖道:“先生劳心了。”
  “扶苏感恩。”
  “扶苏眼下已明悟先生用意。”
  “先生之前让我无视盐铁缺失,恐也是特意在为此铺设。”
  “我乃大秦长公子,若是处理盐铁,定会为世人知晓,到时世人只会认为是理所应当,非会感激朝廷,而通告这来回的拉扯,少府在地方的信用彻底建立,少府隶属于朝廷,同样也是在为朝廷立信。”
  “人无信不立,家无信必衰,国无信必危。”
  “这些年大秦劳民伤财,用民甚重,地方对大秦怨恨有加,朝廷的威信,其实在一步步丧失,而今通过一些手段,却是达到了恢复一定朝廷威信的目的,先生目光之长远,为国为民,扶苏感激。”
  嵇恒面色淡然。
  他微微摇头,不在意道:“我并未做什么,你若真想感激,日后对底层好点吧。”
  “若非他们对朝廷还有好感,我的算计也不会得逞。”
  “而今大秦靠始皇一人独撑。”
  “朝廷地方威信,在这些年逐渐丧失,想要重新树立威信,还需要很长时间,尤其始皇的威信,跟朝廷的威信,两者并不能一概而论的,因而当在始皇尚在之时,不断恢复朝廷威信,继而让天下重回正轨,而非一君治天下。”
  扶苏拱手道:“扶苏谨记。”
  嵇恒想了想,沉声道:“这段时间少府不用轻举妄动。”
  “就当对此毫不知情。”
  “此外。”
  “少府出手时,一定要气派。”
  “作为掌天下山海池泽的官署,不能表现的抠抠搜搜,出手要大气,等少府囤积的‘盐铁’供应到市场时,品质都要提高一些,无论是盐,还是铁,都要比寻常品质要高。”
  “不能掉了格调。”
  “你之前不是说官营作坊标准过时吗?”
  “这次便借机提高。”
  “少府对外就是要财大气粗。”
  “而且你不要轻易露面,必须要等到事态压不住时,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且必须等商贾找上门后。”
  “你同样是后知后觉。”
  扶苏若有所思。
  只是他同样有疑惑,问道:“商贾会找我?”
  嵇恒笑了笑,肯定道:“他们一定会的,你前面也得到了消息,商贾开始通知各地店铺关店,等待官府通知。”
  “不过这是商贾的施压。”
  “商贾中是有头脑清楚的,他们已察觉到了一些蹊跷,知道继续坐视不管,定会暴露更多问题,到时情况只会越发不利,想要破解,唯有商贾间见一面,将事情说开说通,因而定会寻机会见面,而商贾间最好的见面机会,自然就是求见官府。”
  “不然都会遭到官府怀疑。”
  “你不用理会。”
  “就将此事压着,然后按前面所说,抓一些商贾族中的人,再将相关官吏控制住。”
  “等地方群情激奋时,再召见商贾问罪。”
  扶苏微微额首。
  暗暗将嵇恒的吩咐记于心间。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不安,就算少府出面能唬住底层,但盐铁缺少是事实,并不能因此得到解决。
  扶苏道:“先生,盐铁缺少该怎么解决?”
  “这才是其中关键。”
  嵇恒冷笑一声,缓缓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商贾弄丢的。”
  “自然是让商贾找回来。”
  “商贾找回来?”扶苏一怔,满眼愕然,他惊疑道:“先生,你可是在说笑?商贾处心积虑的算计,岂会怎么轻易把盐铁送回来?而且商贾这次谋划良久,就算官府最终能查出问题,但那时只怕已过去大半月了。”
  “关中仅存的盐铁可支撑不住前面的哄抢。”
  嵇恒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俨然有了几分困意,他揉了揉眉心,轻笑道:“商贾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针对对弱点,商贾会妥协的。”
  “他们是求财,不是想灭族!”
  “不过想撬开商贾的嘴的确不容易。”
  “罢了。”
  “到时我亲自去一趟。”
  “既然是我到场,等日后地方压不住时,召见商贾就不要去上次的地方。”
  “直接去咸阳令治下的狱衙。”
  “有些罪该定下了!”
  “大秦这死水般的天下该动一动了。”
  闻言。
  扶苏面上一喜。
  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自知之明。
  对付寻常的人尚可,对付这些老奸巨猾的商贾,还有些力不从心。
  有嵇恒出手,一切就稳了。
  他并没问嵇恒给谁定罪、定什么罪、以何证据定罪。
  他知道。
  到时就知道了。
  他对嵇恒可是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