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她的垂首埋在他胸前,耳畔是他起落不休的心跳声,好像那个春雨初歇的夜,她也是这样环着他清瘦的身躯,抱紧他,眼泪打湿了他的心口。
  第51章
  良久, 沈林垂头,在黑暗中轻轻擦拭她濡湿的脸颊。
  “殿下,不要哭。”
  他借着月光看清她仍在流的泪水, 轻声说,“三年前的事与殿下全然无关。”
  洛久瑶抿着唇摇头。
  言语太苍白,她只能一遍遍重复。
  “是我的错。”
  虽身在此地许久,她对自己的姓氏与身份并没有多少归属。
  可不管是那个皇城角落里无足轻重的九殿下, 亦或是立在王座后的摄政之人,都是因这身血脉造就。
  她曾因这身血脉得到生,得到死,也同样得到生来便如影随形的罪孽。
  她无法割肉剔骨,她的身上流淌着这样的血,一生都难以洗去,躯壳便要被烙上这样的名。
  屋室安静,洛久瑶松了松力,想要退却。
  可环在她身侧的手臂却微微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耳畔轻震, 和着沈林起伏的心跳,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殿下从来没有负于臣。”
  沈林的动作坚决, 不容她退却半分, 可他的嗓音却很轻,“殿下不是任何人, 不需要为任何人承担什么……而自遇到阿瑶,我所得到的, 远远比失去要多。”
  “倒是如今, 是我在惹阿瑶流泪了。”
  洛久瑶心头一酸,转瞬的功夫, 眼眶里又滚出两颗泪来。
  “沈林。”
  她嗓音微颤,张张口,却只能唤出一声他的名。
  沈林捧着她的脸轻声哄:“该早些告诉阿瑶的,是我总想着眼下时机未到……若是我亲口说,阿瑶不会思虑良久,也不会流这样多的眼泪。”
  洛久瑶却枕着他臂弯,又摇了摇头。
  眼泪一颗颗落,沈林看着她眼中闪动的水光,问:“那阿瑶想听我说什么呢?”
  洛久瑶仰起脸,看着他不说话。
  许久,沈林终于叹息。
  “是我,我有私心,不想你同秦征结亲。”
  洛久瑶终于眨了眨眼。
  她的眼眶还红着,却弯着眼睛笑出来。
  沈林曲指轻点她小巧的鼻梁。
  “沈林,我也有私心。”
  她攀着他的手臂坐直身体,终于能将字连成句,“我今日本便是要来找你,这些时日我见不到你,却一直都想亲口告诉你,我不想与秦征结亲。”
  沈林手臂微顿,心间好似忽而松了口气,又听洛久瑶道:“还有三年前的毒……我定会尽力为你找到好起来的办法。”
  “既是这样,我会助你解决此事。”
  沈林眸色微深,轻抖了抖睫羽,“至于旁的……阿瑶不必挂心,我如今这般也很好。”
  三年前的毒几乎烧穿他的心肺,沈家在明不能忤逆洛淮的意思,但暗地里也为他遍访名医,更自元陵请来周先生,可这样多的年岁捱过来,除却以药压制,并无他法。
  “你说过要亲口对我说的。”
  洛久瑶却不答应,她还想同他说些什么,窗外隐约闪烁起光亮。
  洛久瑶这才发现,他们已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光亮愈发靠近,不一会儿,沈无忧手持灯烛,轻叩门扉。
  “公子。”
  屋室重新亮起来,沈无忧退后些,禀道:“公子,是宫里的消息,大公子命我来告知……”
  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偏了偏,落在洛久瑶的身上。
  洛久瑶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沈无忧继续道:“姑娘,棠西宫的那位容妃娘娘身中剧毒,似是危在旦夕。”
  洛久瑶皱眉,正欲起身,手腕却被旁侧的沈林按住了。
  她回首,对上他沉静的一双眼。
  沈林对她摇摇头,看向沈无忧:“我们已知道了,去备车罢,一会儿送你们姑娘回宫。”
  洛久瑶重新坐下,思绪也已恢复平静。
  “你觉得有蹊跷?”
  沈林点头:“臣只是觉得,一切都有些巧。”
  洛久瑶沉吟一瞬,也轻轻点头:“但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回去见一见她的。”
  上次见容妃时她有些话未能说完,而这么多年过去,她也的确有件事想要问她。
  沈林站起身,与她一同走出去:“臣备了马车,会有人妥帖送殿下回宫。”
  他送她到客居外,送她穿过庭院中的回廊,送她出沈府,又送她到马车旁。
  送别的路太短,从宫墙内走到他身边的路却太长。
  最终,他抬起手,轻声对她说:“殿下,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不管是什么,臣都会站在殿下身边,会牢牢地托住殿下。”
  洛久瑶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闻言又转过身,朝他伸出手。
  指节相触,勾缠在一起又分开,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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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宫道依旧寂静,与常日似乎没什么差别。
  棠西宫的消息没到阖宫尽知的程度,想来是已被压下。
  才回到延箐宫,洛久瑶便瞧见庭堂里立着一道熟悉的影。
  洛久珹正等着她。
  急切的心情几乎要摆在明面上,见洛久瑶终于回宫,他匆匆迎上来。
  “夜半三更,宫门都下了钥,你不在自己宫里,又跑到哪儿去了?”
  “你难道一直同秦征一起?他那样的人,你与他之间有什么好纠缠?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有多久?”
  “皇兄,稍安勿躁。”
  洛久瑶轻轻揭过他的问题,只安抚道,“我已听闻棠西宫的事,既如今没有坏消息传出,想必还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御医只去棠西宫半个时辰便离开,此后更是连送药的人都没有,我如何安心下来?”
  洛久珹却没办法冷静,言辞急切道,“究竟是谁要害母妃?难道是淑妃?”
  洛久瑶沉默不语。
  见她不说话,洛久珹严肃道:“可这么多年,她还不肯放过她吗?母妃如今于她没有半分威胁,她为何这样做?是因我们之前去过棠西宫?可她怎么知道?难道是那日尚食局的刘姑姑走漏了风声?”
  他一连几问,将猜测尽数道出,洛久瑶却思虑着,摇了摇头:“不,不应该是她。”
  虽然那日前往棠西宫一事是刘姑姑主导,全程知晓此事的宫侍亦只有刘姑姑与青棠二人,但刘姑姑是沈林的人,她相信她。
  而此事主导,也不该是淑妃。
  她含糊其辞,洛久珹反而更加焦急,碎着脚步在她身边打转:“如今怎么办?我遣人去瞧过,棠西宫外守卫森严,我们要如何才能见到母妃?”
  瞧他急切,洛久瑶反倒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我为何要去见她?”
  话音落下,洛久珹的眼眶倏然红了一圈:“洛久瑶,在若芦巷发生的一切是你我的恩怨,可我母妃从未亏待过你分毫,如今她中毒在身危在旦夕……”
  说着话,他声音愈发弱下去,尾音飘散在空荡的殿堂中。
  他走至她身前,身体微微颤抖,似做了莫大的决定般,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求你。”
  他说,“皇祖母,东宫,秦征……还有沈御史,你既能周旋其中,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洛久瑶稳坐堂中。
  她坐在当日洛久珹冲她摔砸茶盏时所坐的正位,眼睫微垂,看向跪立在下的少年。
  她曾以为,以洛久珹一腔傲气,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妄性子,上一世他们既连生死都不再相关,他们之间的结也永远不会有解开的机会。
  可这一世,他们却将从前从未宣之于口的话对彼此说出,在鲜血淋漓下,在冷寒的湖水中。
  心口微震,洛久瑶抬手按下,没有说话。
  “求你。”
  膝下人再次开口,“过往种种皆是我之过……是我散播谣言,是我遣人到若芦巷欺凌于你……其实我自知道这些,这几日来有很多话想要同你说,可我不敢求你的原谅……你要我做什么都好……”
  “洛久瑶,我只求你,救救我母亲。”
  他嗓音颤抖,俯身,竟要垂首叩下去。
  洛久瑶伸出手,先一步扶住他。
  她起了身,立在他面前。
  “兄长。”
  她说,“书信一封罢,我为你带去棠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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