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十六国 第111节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其热络。
  李跃知道他们这么大声,其实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代表自己获得了乞活军的认可。
  不过李农眼神颇为复杂,“行谨成此大功,可喜可贺也!”
  “若无司空鼎力支持,在下焉能建功?”
  李农在关键时候将兵权分给石闵和李跃,是这场大胜的先决条件。
  不要低估一个庸将对军队的祸害。
  “行谨言重了。”李农兴致也不太高,也不知是装病还是真的沉疴未去,大声咳嗽起来。
  一旁的郑笃心领神会,“在下已在城中备下酒宴,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李寨主,请!”陈端拱手一礼。
  他是陈留乞活帅,在乞活军中,地位跟薄武相当,居然向自己行礼。
  李跃赶紧回礼,“司空请,陈将军请。”
  薄武粗着嗓门,“你们请来请去,到时候谁也去不了,老父酒虫上头,等不了你们,先去也!”
  众人大笑,前呼后拥的入城。
  连李农也不禁莞尔。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收拢
  郑笃的酒宴极其丰盛。
  荥阳城没受梁犊荼毒,是谁的功劳,心知肚明。
  案几上,一盆盆的鸡鸭鱼羊肉摆满,郑笃还花了心思备了酒。
  士卒们厮杀了一天,到此时又累又渴,眼珠子都直了。
  李跃却大声道:“肉可以尽情吃,酒不许沾!”
  出门在外,什么事都要以防万一。
  荥阳城内城外,各种势力云集,朋友多,仇家也不少。
  李跃立了头功,站在风口浪尖,难免被人记恨。
  历史上,李克用南下救援朱温,大破黄巢军,却在上源驿险些被朱温的一顿酒要了老命……
  李跃军令一下,黑云军绝无一人再碰酒樽,只是大口吃肉。
  接连的胜利,让李跃威信无以复加,更让军令深入人心。
  李农眉头一挑,“行谨治军得法,大将之才。”
  这些恭维的话,李跃耳朵都听出老茧。
  郑笃主动赔罪,“是某思虑不周,还望寨主恕罪。”
  “不敢、不敢,领军在外,当步步谨慎。”
  “如此说来,行谨二字取的倒也没错。”李农自顾自的灌下一口酒,小声咳嗽起来。
  “跃能有今日,皆是司空扶持。”李跃顺道拍了个马屁。
  岂料李农咳嗽的更大声了,咳完之后,摇摇头道:“人老了,不中用矣,身体不适,尔等自便。”
  说完便起身离去。
  不过他走了,众人反而更放得开一些。
  李跃的军令只对黑云军有效,薄武、陈端等将照样开怀痛饮。
  来向李跃敬酒之人络绎不绝,都是乞活军的大小头目。
  有军令在前,李跃以水代酒,众人也没觉得不给面子,还是争先恐后的来。
  原本以为乞活军就广宗、陈留两大部,却没想到山头极多,青州、兖州、并州皆有。
  大者数千家,小者百余户。
  跟李跃当初一样,占山为将,据坞而守。
  说是军,实则是挂在乞活军名下抱团取暖的北国百姓,在石虎的倒行逆施之下,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抱怨取暖的不只是晋人,羌人、氐人、匈奴人、鲜卑人同样如此。
  如此辉煌的一战,极大提高了李跃在乞活军中的地位。
  甚至超过了薄武、陈端、董闰等人,只在李农之下。
  当然,前面还有个征东将军张良。
  今日盛会,居然没看到他的人。
  众人喝的醉熏熏,唯独李跃和黑云军清醒。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陈端满脸酒气的大声道:“寨主年轻有为,此番诛杀梁犊,数十年未有之事,大涨我中原士气,今后我陈留乞活军但听寨主号令!”
  此言一出,场中瞬间安静下来。
  大大小小的乞活军头目都目光炯炯的望着李跃。
  李跃忽然发现这场宴会并不简单,难怪李农愁眉不展,要装病离去。
  “陈将军严重了,天下乞活军皆是一家!今后有难处互相驰援,绝不让他人骑在我们脑门上!”李跃掷地有声。
  出生入死的这一战为了就是收揽人心!
  这是最大的红利!
  “好!寨主这句话足矣!”陈端满脸激动之色。
  魏山嘟哝了一句:“还叫寨主,太生分了。”
  陈端立即拱手:“拜见将军!”
  “拜见将军!”近一半的乞活军头领朝李跃拱手。
  这些头领大多是黄河以南洛、豫、兖三州的。
  李农麾下的董闰、高开等人礼貌性的拱拱手。
  他们是广宗乞活军,有羯赵的官职在身,又是李农的亲信,自然不可能归附李跃。
  不过取得黄河以南乞活军的支持足够了。
  这只是第一步,他日羯赵大乱,焉知河北形势如何?
  当初李跃在黑云山,只怕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日!
  众人兴致高昂,喝了酒,手足舞蹈,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跳起了舞,借着酒劲儿,转着圈儿,颇为欢乐。
  汉魏之时,士人之间喜“以舞相属”,是一种社交礼仪。
  不跳便是不给面子,不转圈更是不尊重别人……
  汉末,陶谦为舒县令,庐江刺史张磐有意亲近晚辈陶谦,一次宴会上,张磐邀请陶谦跳舞,陶谦不跳,张磐强行拉起,陶谦勉强一跳,却不转圈,由此两人交恶,陶谦弃官而走。
  跟这些血性汉子在一起,李跃也没多少拘束,学着他们手足舞蹈起来,权当一乐,气氛倒也越来越热烈。
  一直闹到天快亮,才散去。
  将士们吃饱了,早已回营安歇,只有呼延黑、杨略、张猪儿三人带着士卒轮流巡夜。
  李跃征战一天,劳心劳力,回来还跳了半夜的舞,到了此刻,早已困的不行,倒在草席上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呼延黑推醒,“将军,有紧急军情。”
  李跃一愣,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发生何事?”
  “常先生方才送来密信。”呼延黑双手捧着一个小布条,不是常用的缣帛,仿佛是衣角上割下的。
  布条上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大字:“走!”
  歪歪扭扭,似乎是极仓促时写成。
  乞活军中能让李跃彻底相信之人,出了薄武,就只剩下常炜。
  他是传统的士人,心怀苍生黎民,李跃在黑云山救治瘟疫,赢得了他的好感,之后,一直在暗中帮衬自己。
  什么情况下,他会写血字来示警?
  李跃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惜现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既要与外敌厮杀,又要与人内斗,压力极大,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亲卫在外道:“司空派人召将军去郑府,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李跃心中一动,常炜刚刚来示警,李农就召见自己?
  这一战,自己的声望已经达到顶峰,如彗星般崛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而李农接连惨败,逐渐丧失人心。
  一旦羯赵大乱,广宗的乞活军李跃不知道,但大河之南的乞活军必定唯黑云山马首是瞻!
  什么人最见不得黑云山崛起?
  李跃越想越是心寒,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内斗!
  但自己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其他人怎么看?
  人走到某种地步,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明知是坑也要踩下去!
  李跃起身走出府邸,外面,五百中垒将士披甲提刀而立,守护在府邸外。
  中垒就是自己的亲军,有宿卫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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