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帝君火葬场了 第39节
  她挑起唇畔,笑意浅笑,踏足飘落,沿着忘川缓缓前行,皎洁的面容在幽光中平静的好似一轮银月。
  望着她淡漠的身影,银川眸中一刺,纵身落在她身畔,蚀骨的疼痛从小腿上传来,好似刀在剐着。他眉头颤了颤,朝梨霜望去,却见她面无波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过忘川者,执念越深,所受之痛越刻骨,反之则越淡。
  难道她...
  不,不会的...
  银川拳头骤紧,竭力安慰自己,心底却似浸了雪,一寸寸凉入骨髓。
  仿佛走了三生三世,又好似只走了那么一瞬,银川踏上奈何桥的时候,腿上已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却无知无觉般,瞬也不瞬地凝着梨霜。
  望着眼前的拱形石桥,梨霜唇畔微扬,提起裙裾拾阶而上。片刻后,到了尽头,那里悬着两个漩涡。
  一个是白色,和煦温暖,柔光融融;一个是黑色,罡风凌厉,雷电轰鸣。
  白色是轮回道,入者可往生,为妖、为仙、为魔、为人,皆由天定。
  黑色是七杀道,用来惩戒罪大恶极的妖魔或鬼怪,入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梨霜朝两个漩涡扫了扫,伸出虚幻的玉足,正要前行时,却被银川抓住。
  他凝着她,什么都没有说,深邃的眼眸满是恳求。
  梨霜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求死。”说完,踏着风缓步前行。
  银川抿了抿唇,并未松手,烟絮般的袖子依旧从他手里缓缓抽离。
  不料,梨霜却回头,朝银川笑了笑,清浅的好似一阵微风。
  “银川,我骗了你哦。”
  她朝他挤了挤眼睛,俏皮灵动,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七杀道。
  刹那间,银川好似坠入无尽的冰渊,刺骨的严寒如滔天巨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连五脏六腑都渗着彻骨的寒凉。
  “不要——!”
  他双眸圆瞪,大喊着飞过去,明明是伸手可及的距离,可他却什么都没抓到,那抹娇小的身影淹没在罡风里,光芒大烁,碎成粉末,下一瞬,黑色的漩涡便被黑暗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
  银川眸光大震,胸口一阵翻腾,猛地喷了口血,他捂着胸膛,双膝一弯,颓然地跪在那里。他脸色煞白,薄唇战栗,颤抖地伸出手,仿佛想寻找些什么,然而指尖凉风习习,空无一物。
  胸口好似破了个大洞,刺骨的寒风化作利刃往进嗖嗖惯着,将窟窿割的越来越大,每一寸血肉和骨髓都凉到极点,痛到极点,滚烫的泪冲破眼眶,一行一行潸然滑落。
  阿梨,阿梨...
  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紧到指缝间浸出血红的细流,在幽碧晦暗的光线下,妖冶夺目。
  只见他眸中一厉,霍然站起来,闭上眼眸再次念动咒语,寒风中,他身若孤松,血红的衣袍伴着凌乱的发丝烈烈飞舞,好似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阴鸷无比。
  片刻后,他再度回到了重华宫,毫不犹豫地催动乾坤镜。光芒大盛之时,半空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明亮的闪电划破天空。
  “轰隆!”
  霎时间,电光四射,穹顶上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
  “砰!”两根断裂的房梁重重砸在地上,无数碎屑纷纷掉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烧焦的气息。
  银川心中一提,抬头望去,透过弥漫的黑烟,穹顶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窟窿,暗淡的天光从上面照了进来。
  他蹙起眉头,抿了抿唇,再度催动乾坤镜。
  “不可!”
  关键时刻,天后忽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连忙打断他,满脸焦急:“帝君可是已试过三次了?”
  “嗯。”
  天后重重锤了锤拳头:“果然!帝君,请随本宫去琅琊台走一遭。”
  银川眉心一紧:“可是补天石生了异状?”
  “帝君一去便知。”
  见她神情凝重,银川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连忙将乾坤镜收入袖中,刚站起来,腿上传来蚀骨的剧痛,他眉头一皱,额上冷汗涔涔。
  “帝君,你...”天后朝他腿上看了看,眼里露出担忧。
  “无妨。”
  银川吸了口气,挥手将身上染血的旧衣换去,才强撑着走下台阶,和天后一道飞往琅琊台。
  琅琊台位于三十三天外,是整个天界最高之处,山峰险峻,寒风烈烈。
  登上琅琊台之后,银川放眼望去,遥远的天际霞光若锦,浩渺无垠,最吸人眼球的是苍穹正中那九颗五彩石,流彩灼灼,耀目异常。
  正西的那颗微微震颤,有两道明显的裂纹。
  看到裂纹,银川瞳孔一缩,拳头骤紧:“何时生的异样?”
  天后沉声道:“据仙官说,一刻之前,补天石便生了异动,但不太明显,直直方才突然大动,遂有了这两条裂纹。”
  银川薄唇紧抿,眸光越来越沉。一刻之前,正是他第二次动用乾坤镜之时,难道这真的是天谴...
  天后叹了叹,举目望向天际:“二十三万年前,紫萸神女发现补天石将碎,竭尽全力寻找补天之物,后在魔界遇到了你。你的元神昊天石乃是绝佳的补天之物。”
  “但神女怜你孤苦,无论如何都肯拿你补天,甚至为此与几大帝尊拔剑相向,最后不惜以身犯险,入九幽之境,从太阴真火中另取了混沌石,才将天补住。”
  “那次她九死一生,整整昏睡了三万年,昏死前曾敕令三界,自此之后,你银川便是她唯一的弟子,谁都不可以动你!她护徒之心,足令天地动容。”
  “如今帝君若一意孤行,只怕整个三界都将生灵涂炭!你忍心看着她苦心孤诣,耗费数万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说着眸光陡锐,拱起手,端端地跪下去,满脸恳切:“收手吧,帝君!”
  银川脊背一僵,拳头越攥越紧,眼底浮浮沉沉变幻了数度,始终没有言语。
  天后抿了抿唇,叹道:“本宫知道你放不下梨霜,说起来我也很喜欢她...若能救她的性命,别说乾坤镜,哪怕西天佛主的迦若宝境,本宫也会替你求来。”
  “只万事难两全,梨霜和三界你只能选一个。紫萸神女心怀苍生,悲悯天地,你当真要让她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吗?”
  银川眸底一颤,胸口好似被巨石狠狠砸中,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迫得他几近窒息。
  师傅,他的师傅...
  若她面临今日的困境,她会如何抉择?是救心爱之人,还是救天下苍生...
  他立在那里,耳畔风声大作,他却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好似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看不到一丝光线。
  身体也随之一寸寸冷下去,冰凉入骨。
  银川眼眸渐红,腿一弯,颓然跪倒在地,凄冷的风吹得他发丝乱舞,覆在他惨白的脸上,破碎得好似一张布满裂痕的薄冰。
  望着他微偻的身影,天后慨然一叹,举步走到远处,悄然候着。
  台上寒风阵阵,刮得人生疼,可银川却一动不动,如木偶般跪着。过了许久,他指节微动,曲翘羽睫颤了颤,缓缓抬头。
  “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帝君...”
  天后眸中微松,见银川支着地面,强撑着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站定后,他眸光一厉,猛地把手插进胸膛,将心挖了出来。
  刹那间,鲜血飞溅,红色的物体触目惊心,将他的手都染红了。他扯了扯唇,身子一软,再度跪倒在地,脸色煞白,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直落。
  天后大惊失色,慌忙飞过去,施法封住了他的血脉。
  “帝君!你这是做什么?”
  银川深吸了口气,死死攥着拳头:“我本昊天石,用我的心修补裂缝,最是合适。”说着强自压住胸口的翻涌与疼痛,挥手将心打入补天石,刹那间,光芒大盛,血红的心逐渐融入补天石。
  望着那血红的被吞噬的物体,天后双眸一震:“为何...只有半颗?”
  银川挑起矜薄的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刺痛,却没有言语,只全神贯注输送灵力,待心与昊天石完全融合,才收力。
  望着快速缩小的裂缝,天后眸光大亮,正要说话时,却发现最末端有两条细小的裂缝,直至最后也不曾消失。
  “这...”她瞳孔一紧。
  银川薄唇微抿,叹了叹:“昊天石本世间至坚之物,却有一物,可摧之。”
  天后愣了愣,脑中飞速运转:“难道是...”
  银川没有言语,只捂着胸口,颤巍巍往外走,脸上满是凄凉。
  “帝君...”天后下意识伸出手,银川却止住了,一步一步,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的可怕。
  走到崖边时,他回头朝补天石望去,眸底泛过阵阵暗涌,似针在扎着。
  昊天石无坚不摧,唯有情,可摧之...
  他勾了勾唇角,眼尾泛起一丝猩红,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跃入云海。
  下去之后,银川并未回重华宫,而是沿着蜿蜒的宫巷,循着记忆走过梨霜曾走过的每一条小径。
  莲池的水、树下的石桌、瑶池的回廊...
  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石,都蕴着那熟悉的浅淡的香甜。
  他强撑着缓步前行,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异常沉重,脸色越发惨白,嘴角也溢出了殷红的血,可他始终没有停,纵然摔倒了,也立刻爬起来,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最后,他去了司命府,望着幽静昏暗的庭院,他甚至能想象到,梨霜和昊京闲庭信步、焚炉煮茶的情形,她言笑晏晏,灵动的好似一只飞舞的蝶。
  多好啊,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银川扯了扯唇,眼底蕴满了无尽的凄凉与悲苦,咳了咳,殷红的血大股流着,擦都擦不尽,凉风乍起,吹得他发丝飞扬,几乎立不住了。
  他眉头紧蹙,死死抓着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凄冷的月色他,他身形单薄如纸,扶着栏杆的手纤瘦惨白,每走一步都踉踉跄跄,好似一碰就碎的枯叶,充斥着枯萎前的衰败凄冷。
  半晌,他终于走进梨霜的屋子,屋内寂静无声,隐隐绰绰,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桌上。桌面平展光洁,那晚的酒瓶早已被人收走,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幽香,再不复那晚沉醉的气息。
  物去人非,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银川自嘲地勾了勾唇,眼角一红,无力地瘫坐在桌畔,眼角泛起点点的水泽。
  忽然,他背后微风乍凉,耳畔传来熟悉的、微醺的声音。
  “帝君,是你吗?”
  银川身子一绷,整颗心都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