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凌晓觉得,人这一辈子似乎有些事情的确就是上天注定的,是本性所导致的无法避免的道路。比如宋文斌终究没有逃得过白霞的红粉陷阱,而邵杰就算跟家里闹得再厉害,也仍旧被革命宣传所洗礼,要义无反顾地踏上这一条不归路。
  说实在的,凌晓并不想看他去死,但是,在邵杰这样的人眼中,也许为革命而死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邵杰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自己的志向,却并未得到凌晓的回应,不由得停下,侧头去看她。
  凌晓黑白分明的眼眸清亮却淡漠无波,隐隐透着些许的悲伤与遗憾,邵杰冲上脑袋的热血终于稍稍冷却了下来,渴盼地看着凌晓,乞求道:“我知道你和普通的女孩子不同,我说的这些你都是懂的,我跟你聊过这些,我觉得,你甚至比我都明白,对吗?所以你一定会懂我的,跟我一起去广州,一起并肩奋斗好吗?我们去那里结婚,我会一辈子待你好,只跟你在一起,绝对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邵杰的深情款款也许任何女孩子都无法抗拒,凌晓知道他的性格,邵杰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就绝不会反悔,甘愿为了革命奉献生命的他本性必然也是纯洁无垢的,倘若是上辈子的凌晓,如果有一个如邵杰一般的男子愿意对她说这番话的话,她大概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就算死在一起也绝不后悔。
  只可惜,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同了。凌晓不再是上辈子飞蛾扑火的热情少女,她冷静而审时度势,头脑明晰绝对不会被感情所左右,所以,现在的她是注定不会顺了邵杰的意的。
  更何况,上辈子空有一腔热血却横冲直撞、不懂得运用智慧的她,邵杰大概是绝对不会看上的,邵杰喜欢的凌晓,就是这般冷酷却聪慧,将一切看得通透的人。
  上辈子的凌晓与邵杰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交汇,而此生的凌晓与邵杰则注定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片刻的重合之后,最终也只能渐行渐远。
  凌晓迎着邵杰的目光,思量着该如何拒绝才不会伤他太狠,却没想到话尚未出口,就被一个男声打断:“你想都别想!”
  凌晓与邵杰闻声偏头看去,正看到宋文斌紧紧锁着眉快步走来,脸色阴沉。
  真正踏入社会,又经历了白霞一劫,宋文斌飞速地成熟着,虽然染上了成年男人的坏毛病,却也不得不说,的确沉稳老练了许多。他气势十足地快步走到凌晓身前,挡住她,然后抬手拽开了邵杰的手。
  邵杰与宋文斌就像是天敌一般,从来没有看对眼过。此时看到宋文斌出来搅局,邵杰顿时横眉立目,怒火中烧:“你不是早就跟晓晓没有关系了吗?这是我跟晓晓之间的事情,干卿何事?!你简直是狗拿耗子!”
  宋文斌挑眉冷笑:“就算我与晓晓解除了婚约,我依旧是她世交的兄长,一个登徒子在拐带我的妹妹,想让她没名没分地跟着他私奔,你认为我作为一个兄长,有可能坐视不理吗?!”
  邵杰被说得涨红了脸,却也知道宋文斌的确理由充足,只能反驳道:“我自然会娶她,怎么会没名没分!”
  “娶她?”宋文斌冷笑,“你当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孩子,任由你忽悠吗?得不到邵家的承认,就算你娶了,也只能算是个外室!”
  “这、这不过是封建的老思想,早该被淘汰掉了!”邵杰担忧地看着凌晓,生怕她被宋文斌说服,
  “封建的老思想?”宋文斌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时候你们革命、真正把这些传统都革掉了,再来说这件事情吧!总之,我是绝对不会让晓晓就这么跟你走的!”
  被宋文斌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的疾言厉色弄得灰头土脸,邵杰在凌晓委婉地表示出不想离家之后,不得不沮丧地离开。
  看着邵杰颓然的身影,凌晓微微有些伤感与歉疚,她不知今天这一别之后,他们是否还能有见面的一天——毕竟,上辈子的邵杰就是年纪轻轻便去世了的。
  “阿杰!”凌晓咬了咬嘴唇,突然开口叫住了邵杰。
  邵杰猛地停住脚步,迅速转身,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透着浓浓的期盼——期盼凌晓回心转意,愿意与他携手共进。
  凌晓顶着宋文斌如临大敌的紧张视线,轻轻叹了口气:“今日一别,也不是能否重逢,你走的这一条路是很危险的,我知道你肯定也明白。明处的敌人是可怕的,但是最可怕的却是隐藏在暗处、披着朋友外衣的敌人,对于他们,无论如何小心谨慎都是不为过的。如今革命初成,派系林立,都各自有着各自的小算盘,真正为了大义不求其他的人很少,你只能坚持本心,然后警惕所有人。”
  邵杰期盼的神色淡了下来,虽然透着几分的失望,却仍旧认真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凌晓的话放进了心里。
  凌晓心中稍安,她其实并不了解上辈子邵杰是如何死亡的,只是隐隐听说是因为叛徒。凌晓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否帮助邵杰度过死劫,但是目前,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另外,还有……不要过分依靠和相信军阀。武装力量,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更加稳妥一些,所以,从古至今的帝王们,每到国泰民安的时候都会开始想尽办法地回收兵权,让军队仅为自己所用。”凌晓其实并不指望邵杰能够因为自己的这番话而做出什么改变,毕竟他自己也只是个初生而懵懂的革命青年,在党派中根本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凌晓只希望邵杰能够记住这句话,然后传递出去,也许,有些有足够力量做出改变的人,会有所领悟呢?
  凌晓在心里有些自嘲,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对此一知半解罢了,跟着三爷学了几天,倒是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远见卓识的人物了。
  邵杰再次点了点头,也许是从凌晓的语气中读出了她的不舍与担忧,也许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儿女情长远不比家国大义——这一次回头,邵杰转身后的身形挺拔了许多,步履也更加坚定有力。
  送走了邵杰,凌晓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宋文斌。
  宋文斌一怔,尚来不及收回自己满是眷恋柔情的目光,被凌晓逮了个正着。
  不过,凌晓自然不会蠢到点破,见宋文斌迅速收拾好外露的感情,重新变回最近一直维持的“哥哥”形象,便装作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笑道:“今天还多亏了文斌哥呢,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邵家的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连私奔这种愚蠢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宋文斌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故作老成地说道,不过反倒是过犹不及,有些不伦不类。
  凌晓抿唇轻笑,说了几句邵杰的好话,却又暗暗提及自己与他并无私情,让宋文斌安下心来。
  自从白霞的事件尘埃落定,宋文斌与凌晓之间的关系便维持在了世交的兄妹上,半步不多,半步不少。
  凌晓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宋文斌为何要这样,苦心维持着这样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只是这样一种一无所求,一心一意只想要守护的模样,让凌晓万分地不自在,恨不得宋文斌能不堪往事地干脆疏远她,又或是忏悔恳求她回头,让她能够找机会狠狠教训他一番。
  宋文斌如此的做法,简直让凌晓不吐不快,却又无从发泄,如鲠在喉。
  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是宋文斌毕竟也是凌晓从小教育、看着长大的孩子,若说没有半分的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白霞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刺,插在凌晓与宋文斌之间,让他们无论是碍于礼貌还是感情,都不得不绕过不谈。而一旦绕过了,这心结就永远打不开。
  “既然打不开,那这根刺就让它插一辈子吧,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是倘若他能一辈子对你歉疚惦记,愿意尽自己所能地维护帮助你,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当三爷听到凌晓的抱怨时,这样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们家的晓晓,无论有多少护花使者,都是不未过的。”
  “明明您先前对他很是贬低厌烦呢,怎么这会儿就改口了?”凌晓又是诧异又是调侃。
  “先前是先前。”三爷顿了顿,垂下眼眸喝了口茶,阻断了凌晓窥视他神情的目光,“现在他早已毫无任何更进一步的能力,我为何还要在他身上浪费多余的情绪?宋文斌,也不过就是你今后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回想着早就看透一切的三爷不带一丝感情的评价,再看看面前宋文斌步步谨慎,生怕露出半点异样,凌晓不由得轻轻感慨,果然这人与人,在阅历与智商上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第四十二章 青年(三)
  在三爷那里听说了半句关于刘铭的事情,让凌晓恍然发觉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了。
  上辈子,大约也是在此时,刘铭突然翻身,从一个混黑的大哥变成了一名掌控整个沪省的军阀,几乎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那时候,凌晓跟刘铭没有任何的关系,凌父为了自己的生意,自然是与原本沪省的“政府”走得很近,被卷入了这一场争夺。
  尘埃落定后,胜利的一方自然需要杀鸡儆猴一番,告诫其余人真正掌握沪省的是谁,于是挑中了凌父这类无足轻重,却又有着警示意义的目标下手。
  为了逃脱这一惩戒、并谋求东山再起,凌父当机立断地将已经毫无用处的凌晓嫁给了刘铭手下一名颇受他信赖的军官,通过这种方式向刘铭表示屈服,寻找新的后台。
  这辈子,因为凌晓与刘铭义兄妹的关系,凌父反而与刘铭走得颇近,事事仰仗他,大约不会再被这次事件波及了——这令凌晓感觉略有些失望。而且,不知不觉间,凌晓上辈子唯一的丈夫,也是她第二个将心献了出去却没有得到回应的人,也快要出现了。
  沈随钰,这个人凌晓恨过、怨过,不过这样激烈的感情在上辈子便已经淡了。
  说起来,嫁给沈随钰的时候,凌晓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他却的确对她不错,关心体贴、从不在外沾花惹草,几乎算是模范的丈夫,否则凌晓也不可能逐渐将本在宋文斌身上的心放到他身上,心甘情愿地做他的贤妻良母。
  沈家原本是东北一代的望族,但是由于当时军阀割据的混乱导致了沈家被卷入,为了活命,一家人不得不败退,逃离东北,辗转流落到沪省。沈随钰长相清秀、书卷气十足且见多识广,为人更是谦谦君子如玉,被刘铭看中留在了手下,担任谋士之类的角色。
  与宋家联姻,也是为了巩固沈家在沪省的地位,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沈家流亡在外,又只有沈随钰一个人有出息,真正的豪门望族攀附不上,便只能屈就宋家这类不上不下的阶层。有了宋家的支持,接了地气,沈家才能在沪省真正站稳脚跟。
  嫁给沈随钰之后,仍旧少女心性,对于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凌晓一直认为他只是本性冷淡矜持,所谓君子大略一向都是不喜欢床上这类腌攒事的,所以并未注意他不喜欢碰她的事实。沈随钰大多以工作繁忙为借口住在司令部或者留在书房,即使夫妻二人同床也鲜少做那种事情,几乎都是各占一边,安睡到天明。
  后来,凌晓才逐渐得知,沈随钰也有一颗心头的朱砂,是当年他在东北青梅竹马、唤名做陈怡的表妹。二人两小无猜几乎就成了眷属,却被那一场动乱搅得有缘无份。沈随钰随着沈家南下去了沪省,而那陈家也阻止陈怡想要一同前往的念头,强行将她嫁给了另一个在斗争胜利的家族。
  不过,在这个乱世,土皇帝今朝你做,明日就轮到了别人,那家人也没有横行多久就被人掀了底,无奈之下,陈家打探到了沈家已然在沪省站稳,沈随钰也有了出息,干脆带着陈怡投奔了沈家,希望沈随钰能够顾念旧情,拉他们一把。
  虽然沈家仍旧对于陈家当年的翻脸不认人耿耿于怀,但是却阻止不了在沈家说一不二的沈随钰对于陈怡的念念不忘。两人本就心心相映,却因为时局与家人不得不被棒打了鸳鸯,心中却始终惦念着对方,如今再度相逢实乃可歌可泣——尽管其中一个已经有了正经的太太,而另一个则已非完璧,成了带着孩子的寡妇。
  沈随钰毕竟是君子,并未应陈家的请求,纳了陈怡当做姨太太,只不过是购了所宅子,将陈家一家安顿好,时时关心照料罢了。
  凌晓当时一颗心已然落到了沈随钰身上,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不能充耳不闻。担心自己的丈夫与老情人旧情复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凌晓与沈随钰闹了几次,却除了让自己灰头土脸之外没有任何的效果。
  所有人都在赞沈随钰高义,不顾前仇收留世交,却又不贪恋美色,对原本的恋人以礼相待,而为此而大闹的凌晓,便自然成了妒妇的典范,被嘲笑为无理取闹。
  凌晓抓不住沈随钰与陈怡有染的证据,自然逐渐地也只能不了了之,倘若事情到此为止,凌晓还不至于对沈随钰心灰意冷、愤恨不已,只不过在某次刘铭与邻省军阀的一次战斗失利、沪市被敌军攻克之时,沈随钰拼命护着的不是妻子凌晓,而是陈怡与她的孩儿。
  陈怡与沈随钰渡过了难关,逃离沪市,最终由跟着东山再起的刘铭重新回到这里。陈怡已经成了沈随钰的发妻,怀了他的孩子,而凌晓彼时则已经成了沈家的一个牌位,历经千难万险、将自尊摔碎在了地上,为了活命而不得不重新爬起,变成了一名间谍,与沈家再无瓜葛。
  那时候她才明白,沈随钰一直拒绝纳陈怡为姨太太,并非是顾念她这个正妻,而是觉得这样的身份对于陈怡而言,只不过是一种亵渎。大概,沈随钰一直在等待着机会,能够停妻再娶,给陈怡一个风风光光的再嫁吧……
  在那一段时间里,凌晓对沈随钰与陈怡的恨简直深入骨髓,若是有机会,就算是生啖其肉也不会眨一眨眼睛。只不过随着逐渐步入新的人生旅程,见识过了不曾见识过的世界,凌晓逐渐意识到,其实做得最错的人是自己。
  是自己愚蠢地妄图依靠男人,最终才落得如此下场,是自己愚蠢地认为将自己的一颗心奉上就能换回真情,所以才被贱弃至此,是自己愚蠢地妄图寻找什么真爱,才一再被“真爱”嘲弄。
  男人信得过,母猪都会上树,在这个乱世,能够真正保护自己的人,只有自己。倘若她不是顾念着沈随钰的安危而迟迟不随着沈家一同离开,或者不将希望放在他身上,及时自救,也许最终的结果会改变很多呢?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她凌晓太蠢了,一个宋文斌还不够,非要再经历一次沈随钰,才能接受教训,明白这个真理。
  教育不当,真是误人子弟、害人不浅,凌晓从小就被教育要大度、奉献、依靠,尽自己所能地维护自己的家,却不曾想过,这一切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凌晓托着下巴,手指轻轻划过面前刚刚裁剪好的淡青色布块——这是要给三爷绣的帕子——突然发现,虽然她对于曾经的往事仍旧记忆犹新,却已然想不起沈随钰与陈怡的模样了。
  所谓的恋人与仇人,其实也不过如此,完全抵不过时间的冲刷洗礼。
  凌晓定了定神,开始描帕子上的花样。
  经过几年的磨练,大概是度过了最初的瓶颈期,凌晓的刺绣技术简直称得上突飞猛进,虽然仍旧算不得精湛,但是起码也能做得出能拿出手去的东西了。如今,三爷身上的小东西基本上都是出自她手,就像是在他身上打满了记号一般……凌晓甩了甩头,将这种自不量力的妄想丢到一边,抬头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晚上了,若是今天凌父还没回来,那就是失踪第五天了。
  外面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凌父五天没有露面,也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整个凌宅简直乱作了一片,大概凌晓是唯一一个能够镇定以对的人了,于是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态度,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凌宅唯一能够发号施令、安抚人心的存在。
  新管家王伯走进房间,恭敬地询问凌晓该如何是好——之前服侍了凌家将近一辈子的白叔已经被凌晓做主辞退了,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合情理,但是凌晓当真一点也不想看到一个与白霞有关的人整日在自己面前晃荡。
  其实,三爷曾经想要派一个可靠的人来当凌晓的管家,却被她委婉地拒绝了。凌宅已经有了太多三爷的人,凌晓下意识里仍旧是警觉的,不希望自己的一切都被掌控在三爷的手里。
  “怎么办?”凌晓侧头想了想,“那就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王伯哽了一下,却没有多说什么,躬身退下。他早已明白凌晓的手腕和凌父的态度,也从前任白叔那里了解了很多,更是亲眼看到了凌家父女的貌合神离,凌晓这般完全不在乎凌父的模样,虽有些让人心寒,却也无可厚非。况且,身为仆人,是没有资格对主人家置喙的。
  人心惶惶之中,凌晓自在地吃着晚餐,不料刚吃到一半,凌宅的大门便被推开。凌父狼狈地跌跌撞撞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悠闲自得的凌晓,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敢训斥她——毕竟,她的义兄刘铭,如今可是在明面上掌握了沪市的人了。
  “父亲,您回来了?”凌晓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微笑道,宛若以往凌父每次归家时候那般问候,“您看起来很累了,去洗个澡,然后一起来用餐吧?您想吃什么,我立刻让厨房帮您安排。”
  以往听在耳中的贴心话语在此时此刻吐出来,却显得犹未冰冷,凌父狠狠瞪了凌晓一眼,哑声说道:“你什么都知道吧?!”
  凌晓眨了眨眼睛:“父亲您指的是什么?”
  “你义兄的准备和计划!既然知道,为何不提醒我?!”凌父虚弱地喘了口气,满是愤怒,“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你可知道这几天我都经历了什么吗?!”
  “无非就是知道您与虎子哥走得近,所以被另一方请去做客了而已吗?”凌晓镇静地回答,微笑道,“幸亏虎子哥去的及时,您这不是毫发无损吗?”
  “你!”凌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接连遇到白霞与邵家的事情,父女俩几乎算是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与其说是亲人,还不如说是相互算计利用、随时都有可能拆伙的合作者,“我如果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父亲怎么这样说呢?我怎么可能希望您死呢?”凌晓无辜地摊手,“看在我的面子上,虎子哥不是去救您了吗?”
  着重强调了“我的面子”四字,警告凌父他能有今天是托了谁的福,凌晓毫不意外地看到凌父颓然耷拉下肩膀,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向楼上的浴室。
  凌晓看着凌父的背影,嘲弄地轻哂,重新拿起了碗筷。
  凌晓的报复是温和的,她不喜欢要人性命或是夺走对方所有的东西,因为她的方式只是毁掉对方最为看重的存在。
  上辈子的宋文斌最在乎的是与白霞的真爱,而白霞所在乎的则是凌家小姐的位置——或者还有宋文斌。于是凌晓这一次将他们最在乎的东西都毁了,让他们求而不得,辗转匍匐在地不断寻觅,却永无达成所愿的那一天。
  凌父,他最在乎的无疑是凌家与权势、金钱,于是凌晓自然不会放过。她将他捧得越来越高,让他春风得意,现在却开始让他明白,他的一切都是构筑在凌晓的支持之上的,一旦凌晓不愿了,他的权势、地位、金钱甚至生命都宛若沙上的城堡,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全部坍塌。而凌父,他除了苦苦挣扎然后向凌晓屈服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至于沈随钰,又该如何去教训一下呢?
  ☆、第四十三章 青年(四)
  在一阵子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后,沪市终于再度逐渐恢复了平静。凌晓在刘铭正式接手沪市的第一天便出了门,直奔三爷的宅邸。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去见三爷,一来是因为外面不安全,二来是三爷应该在忙,大概不应去打搅。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习惯所致,没有跟三爷联络的这几天凌晓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虽然称不上坐立不安,却也着实惦记。
  凌晓觉得这种大概可以称得上是“依赖”的感情有些危险,虽然她相信三爷不是上辈子她遇到过的那些低劣的男人,但是早就决定自己不能再依靠男人、再将心放在男人身上的凌晓仍旧对自己不受控制的感情唾弃不已。
  但是,无论如何,于情于理,凌晓都应当在第一时间去见一见三爷,问候他一下。
  当凌晓来到三爷宅邸的时候,却被告知,如今三爷正在孟家老宅。
  孟家老宅凌晓只去过一次,是随着凌父给过世的孟老太爷祭拜的时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三爷突然从孟家老宅搬了出去,自己买了个院子,充当了宅邸,就连他真正成为了孟家的当家人之后,也没有搬回去住。
  凌晓踌躇了片刻,不知自己是应当回去还是再去孟家老宅,而这种犹豫自然被一边的仆人发现了。
  “凌小姐,三爷说过,倘若您来了,就去孟家找他。”仆人的一句话,迅速打消了凌晓的疑虑。凌晓笑着点头道谢,反身回到车上,让司机开去孟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