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星星糖的寄託
  「叫你起来呢,还不给我起来?」刚衝进教室就听见陈文仪气愤的声音,梁凯承一群人站在谭昱恒位子旁大声的咆哮,「把他拉起来。」
  说完,梁凯承跟几位同学就以相当暴力的手劲将谭昱恒拉起来,他低着头脸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所有的人都朝同一个方向看去,我跟穆楠也一样。
  「又变成哑巴了啊?我在问你话呢,昨天叫你在校外等我们你跑去哪了?」陈文仪手里拿着课本一直往他头顶拍,越打越大力,毫不留情。
  之后又往他侧脸重重的打过去,「回答啊?」
  「我忘记了⋯⋯昨天。」谭昱恒撇过脸淡淡的说着。
  陈文仪扯着嘴角冷冷的笑着,像是听见笑话一样,「忘记了?平时都不会忘记,怎么昨天就忘了?快说,昨天找谁去了?该不会⋯⋯你跟我们班里的谁去约会了吧?」
  说这句话时陈文仪带点玩弄的笑意环视周围的人,还随意的指点班里看热闹的女同学。
  「是你吗?」她又看旁边的另一位,「还是你?」
  两位女同学被突然的点名给吓傻了,拼命的摇头否认。
  就像是导火线被扯断,肢体尚未听从大脑指示就已经自己行动。
  我推开前面的同学走到陈文仪的面前将谭昱恒拉起来。
  「没事吧?」我看着谭昱恒的眼眸。
  他向我摇头,在他皱起的眉宇和眼圈子里我看见他的担忧。
  我态度转为严肃,「陈文仪,你还真是越来越超过,他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情?你有需要在大家面前这样打他吗?」
  陈文仪态度轻浮,对我站出来的反应是如此可笑。
  「胡卿枋,昨天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说过别对他有太多的同情,他就是一个可以任我们玩耍的玩具而已,你对他投入所谓的友情、同理都是没有用的,贱人生出来的孩子凭甚么可以得到快乐跟幸福,谭昱恒,你跟那个贱人应该都清楚这个事实。」
  「那你又凭甚么去糟蹋他的幸福?难道他可以去选择他要在哪一个家庭出生吗?他难道一出生就必须看你的脸色去过日子,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为甚么?」我无法理解陈文仪所想的暴力辩解,「谭昱恒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从国一到现在也够了吧?陈文仪,要闹也别太超过。」
  陈文仪双手抱胸,双眼锐利的朝着我走来,一步步的逼着我倒退,「别这么爱帮别人逞英雄,总有一天会遭殃的。」
  对上她的眼睛,我屏住呼吸吞了一口口水。
  那是多么势力的眼睛,一个眼神足以抹杀掉我所有的力量。
  她转身离开教室,所有人觉得没意思的也渐渐散去,我杵在那儿久久无法移动我的双腿,直到穆楠喊我才恢復精神。
  我转向谭昱恒,他苍白的脸上有许多淡淡的粉色,嘴角都被打到破皮,从刚才到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所有的爆发力全都被耗尽了一样,连呼吸都很吃力。
  「你、你没事吧?」他抖着声问着,我看着他轻轻皱起的眉头,垂眼的模样,有些觉得心里头刺刺的,明明是这么善良的人,但却要遭受这样的灾难。
  「以后遇到这种情形也要像今天一样忍住眼泪,知道吗?」
  他苦着脸朝我点头,「知道。」
  我朝他露出疲惫的笑容,「回去上课吧。」
  ★★★
  下午的两节体育课在体育馆里进行,不过因为是夏天,雷阵雨过后里面就变的很闷,学校没有经费在里面添加冷气,想着反正篮球已经考过,老师应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于是我独自一人走出体育馆,来到大楼后的湖泊,那里其实也没什么人会来,因为这里几乎都荒废了,湖泊里全都是满满的青苔跟落叶。
  有时候,如果不想上课我就会偷偷翘课来这里坐着,这里很安静,很适合休息,看着毫无波澜的水面不知道为何心里也会平静一些。
  我闭上眼睛,想让那些烦躁的事情通通离开我的脑中。
  「胡卿枋。」
  才刚坐下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是谭昱恒。
  「你怎么也在这里?」我有些惊讶。
  「哪能为什么。」
  他笑一笑,我下意识的往他全身看,他下半部的衣服跟裤子全都是湿的,手里提着还在滴水的书包,我想我已经猜到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又把你的书包丢进水里了是吗?」
  「我已经习惯了,无所谓。」谭昱恒将书包垂直的放下,他随地而坐,我没有坐下,因为对于今天早上的事情让我对他產生一点畏惧。
  他抬头朝我缓道,「昨天我随便的就去找你,对不起,差点就害到你。」
  我摇头,「没事,我本来就看不惯他们这样随便的欺负你,明明你也没有惹到他们,他们却这样残忍的对待你,我没办法让这种霸凌事件在我眼里出现,既然出现我就要想办法去处理它,要是让我故意假装看不见,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讨厌我自己。」
  「谁都不想参与这样的事情,要是我是观看者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在旁边看着,因为这样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选择。」谭昱恒朝着我露出灿烂的微笑,我却看出隐隐的苦涩。
  我低头捡起一颗造型奇怪的石头往水面上丢,「谁都不想参与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话听起来好不舒服。」
  「确实不太舒服。」他语气变的坚定,「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倒下,因为我心里有事情支撑着我活下去。」
  「什么事?」
  「我妈妈的生命,我妈妈在我国小的时候被诊断出癌症,我完全看不出来她对面这个疾病时的害怕跟挣扎,她一直保持冷静的态度持续在接受治疗,直到三个月前才放弃治疗,现在住在安寧病房,靠着止痛药努力的延续生命,我妈妈一直都是我坚强的后盾,哪怕总有一天她有可能离开我,我都不会害怕,因为她一直活在我的心中,支持着我,守护着我,所以为了她我会活得更好。」
  看着他我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你似乎跟昨天不太一样。」
  谭昱恒朝我一望,「乐观很多是吗?」
  我没有否认的点点头,「到昨天为止的你遇到这种事情都满脸泪痕,但是今天却不一样,陈文仪怎么打你,你竟然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
  「是吗?大概是心态更新了,所以态度就截然不同了吧?昨天我答应我妈妈,绝对不会再哭了,因为我哭她会担心,所以往后如果他们在以一样的态度对待我,我也会坚强的面对,世界上最爱我的妈妈如果不希望我哭,我是不会哭的。」
  「你真的很爱你妈妈呢,可以因为她改变。」我随手拿起石头丢着,「可是你难道没想过要试着改变现况吗?你妈妈知道你在学校的情况吗?」
  他摇头,「我不敢让她知道,她知道也没有用,因为她也无能为力,所以这种事情就别在她面前提起了,不过我会试着改变现况,我要去北部念书,远离这里,带着我妈妈离开,我们就快要毕业了,高中后我就不会再回来这里了,毕竟这里没有甚么值得我留恋的。」
  「这里对于你而言应该只有充满痛苦吧?」我酸涩的微笑,「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崩溃的,我没办法像你一样这样忍受。」
  「到昨天为止是。」
  我望着他,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是甚么。
  「直到你拿卫生纸给我的那一刻前,我都觉得我在学校好像存在的毫无意义,我个性比较内向,所以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人愿意跟我当朋友,所以在同儕这一方面我已经彻底的放弃了,所以本来想好好的像普通学生一样认真念书,却被视为眼中钉,所以也无法好好的专心上课,书本买来就会被丢进水里,明明我来学校是为了读书啊⋯⋯可是谢谢你,这几天因为有你的出面,我觉得我好像在一片黑色当中看到一点顏色,就连星星糖吃起来也好吃不少,虽然我们可能无法成为朋友,可是还是很谢谢你。」
  听见他真诚的声音与告白,心底有一层的冰山正在渐渐融化,看着眼前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我拉开一抹对我而言是解放的笑意,「谁说我们不能成为朋友的?」
  谭昱恒依然皱着眉头,或许是阳光过于刺眼,或许是心中的同情昇华为友情,在这温和且安静的大楼后我与他对望很久,我将手掌摊开,他昨天给我的星星糖罐子倒映在他眼里。
  我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会保护你。」
  往后某一天,当我忆起这段告白时,我很后悔,后悔自己妄自给下的无法做到的保证。
  阿恒,我是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