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艺
  午时,日头升起来了,却不显灼热。
  陆云岫神态懒散都坐在桌后,感受着空气中溢散的带着懒洋洋气息的阳光,无聊的朝前看着。
  一个人朝她走过来,问候道:“五妹妹。”
  是陆云见。
  陆云岫朝他点头:“四哥。”
  先生离开之后,屋中的人便克制不住好奇的欲望,不住的朝她打量,虽然他们自认为自己的行事颇为的小心隐晦,可陆云岫还是立刻察觉了出来。
  她不愈去理会那些好奇心过剩的人,而是问陆云见:“四哥可知下午上什么课?”
  说来惭愧,因为她对府学一点都不上心,纯粹想着怎么敷衍度日,所以连课业是怎么安排的都不清楚。
  陆云见听到她的问话,也不意外,他道:“下午一般不上修身之学,而是传授养性之学,诸如琴棋书画之类的,不过具体是什么课就不知道了。”他最近也不怎么来府学了,这次还是陆云然这小混蛋要来他才跟来的,结果那小混蛋还不跟他一路走。
  他觑了一眼陆云然,果然见那丫头兴奋地扯着陆云岫的袖子。
  “我知道,我知道,大姐姐,下午上的是柳先生上的琴艺课,听人说柳先生的琴艺可好了,弹琴的时候连鸟儿都能吸引来。”她大声的说道,好似一只小百灵鸟儿。
  陆云岫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样啊。”
  琴艺,她不会啊,可原主好似是会的,而如果原主会她不会,那她又该怎么解释?
  想起至今未忘的寻仙问道,寻找回归之路的事业,陆云岫不经在心里深深叹息一声。
  清元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道法非常高深的道士了,可他对‘离魂症’的真相也完全无所觉,道法的高深也更多的体现在医术上。
  也是,这种神神鬼鬼之事又哪是那么容易看穿的,改日还是去玄真道的祖庭拜访一下好了。
  她在心里做着决定,面上也不显,可陆云然还是能从她的神情中感觉出一丝惆怅来,她不经有些好奇,却怎么也想不出陆云岫惆怅的原因来。
  周围人被她们的声音所吸引,光明正大的投注视线过来,其中一人越众而出:“识微,你今日也来了。”
  陆云见,字识微,虽尚未及冠,却已有字。
  陆云见点头,问候道:“尚明。”
  赵尚明,陆氏世交之子。
  他好奇的打量着陆云岫,陆云岫在他的打量之下面色越发的冷漠。
  又是一个好奇心无处安放的家伙。
  她没有退却,亦没有羞涩,又非衣冠不整,有碍观瞻,何需心虚退避?只不过心中到底有些厌烦,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关注的人。
  赵尚明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刷的一下展开了自己精心绘制的扇子,似笑非笑道:“陆大女郎也来了,今日府学还真是蓬荜生辉。”话中满是戏谑。
  陆云岫看他跟看一二傻子,她慢条斯理的说道:“此处是陆氏学堂,我为陆氏子弟,我来陆氏学堂进学,陆氏学堂蓬荜生辉?”自家人进自家还蓬荜生辉?
  她语调冰凉凉的,在赵尚明滞住的视线中,幽幽的补了一句:“这位世兄,你莫非是经纶学的太多,以至于神思混乱了吧?”
  她就差明着说赵尚明脑子有疾。
  赵尚明被她的话一刺,脸顿时青了下来,连他精心绘制的扇子上,那两只引颈高歌的傻鸟好似变青了。
  陆云岫一边欣赏着赵尚明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又由黑转白的脸色,一边打量着那两只鸟,心中想着,回去就让厨下把来府学路上看到的两只大鹅抓来炖了,毕竟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在陆氏府学求学,居然说陆氏府学是蓬荜?赵尚明脸色由白转红,心中不由得一片羞恼。
  扑哧扑哧。
  四周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让赵尚明握着扇骨的手更紧了,本想看陆云岫的笑话,没想到最后被看了笑话的确是他。
  过去的陆云岫清高无尘,目中无人,自诩才学绝伦,除裴喻以外谁都不放在眼里,他本以为与裴喻的婚约被斩断之后,她会虚弱一阵子,没想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看起来更不容易对付了。
  解除婚约之后,她好似更没有顾忌,更肆意了。
  那一双带着讽刺的眼睛望过来,让他居然有点莫名的忌惮。
  奇了怪了。他呆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反驳。
  而四周的人看着他的模样,笑声虽然渐渐平息,可窃窃私语声却又起来了,他们一边看着赵尚明的窘态,一边又去看陆云岫。
  毕竟这场冲突有两个主人公。
  感受着四周传来的窥测视线,陆云岫将注意从肥美的大鹅汤里抽出来,她缓缓地抬起来,扫视了一圈四周,眼神平静,却好似夏日刮过凉潭的风,带着让人心凉的寒意。
  四周人摄于她的气势,默默的闭上了嘴。
  风在学堂里转了一圈,学堂居然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陆云岫一拍桌子:“午时了,今日用些什么?”她转回头,没有去看赵尚明,语气回复正常道。
  陆云然被她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她语调极快的说道:“学堂不负责餐食,都是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大伯说大姐姐的院子离学堂远,饭食送过来都要凉了,大姐姐大病初愈,不宜用凉了的东西,所以直接让东院的大厨房准备好饭食送过来。”
  陆云岫的院子是有小厨房的。
  陆云岫点头。
  她一手撑着下巴,悠哉悠哉的等着,陆云然学着她的姿势,也只手撑着,结果不知道是手太瘦还是头太重,大大的脑袋从手上滑了下来,让陆云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不多时,东院的大厨房送饭食过来,学堂里的气氛也趋向于正常。
  送饭食的人将东西送到陆云岫面前,陆云岫带着好奇的打开。
  雕着镂空花纹的厚重木盒不止是看起来重,实际上也重,被沉甸甸的放在一旁。
  被挪开盖子后毫无遮盖的饭食显露于人前,霸道的香气一瞬席卷而来,充斥着人的味蕾。
  荤食的鲜香,素食的清香,揉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大咽口水。
  这是一份十分丰富的饭食,汤,饭,菜,点心,茶品,一应俱全。
  红的糕点,绿的菜肴,清如水的羹汤,薄如蝉的肉片,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就连那盛放着饭食的素色莲纹碗都恰到好处,色泽温润,让人赏心悦目。
  陆云岫看着这一份色香味俱全,就连分量都是恰到好处的饭食,满意的点头。
  而陆云然则是兴奋的拿起调羹,满满的挖起一调羹,幸福满满的咽下去,那眯起的眼睛,鼓动的腮帮子,让陆云见看着一阵来气。
  自己吃的开心了,把自己亲哥完全忘到了脑后。
  为什么他就没这待遇?
  东院分属外院,多为幕僚居所,东院大厨房多承接宴饮用食,庖厨手艺自不必说,陆氏中人,等闲还使唤不动。
  这下子,学堂中众人就又将视线望了过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视线里多了垂涎,闻着空气中飘散的咸甜鲜香,尝着自己那已经冷了的饭食,口中不知为何,突然没滋没味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做不出来舔着脸去向陆云岫讨吃食这件事就是了。
  除了偶然的私语声,学堂里依然安静的如同夜晚的山林,不知为何,学堂里多了陆云岫,他们就总觉得不自在,以往休息时间的喧闹好似完全不存在,大概是陆云岫这个人天生就有着冷场的本事吧。
  陆云岫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她慢条斯理的用着餐,等她用完之后,午休时间差不多就过去了。
  她慢悠悠的站起来踱了几步,就正好看到了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的柳先生。
  柳先生是一个衣着有些朴素的女子,容貌姣好,嘴角含笑,虽已有岁月,却更显自在从容。
  她看到陆云岫,陆云岫朝她见礼:“柳先生。”
  虽然她不认识柳先生,却不妨碍她认出对方。
  话说陆氏这一代的小辈的琴艺大多是有柳先生开的蒙,但原主却不是。陆云岫虽然会琴艺,却不是由柳先生所授。
  陆云岫知道原主会琴艺,也知道原主琴艺并非柳先生所授,却不知道原主琴艺是从何处学来。
  陆云岫的记忆,越久远就越模糊,最近六年的记忆经她这段时间的回想,已经大多数知晓,可六年前的记忆,却依然模糊只能偶尔窥见一些片段。
  而六年前,正是陆云知走失的时候。
  也是送与清元的桃花酿的年份。
  柳先生走进来,学堂中的人便纷纷起身问候,柳先生果然又是先注意到了陆云然与陆云岫,她带笑道:“云然与云岫也来了。”笑时眼角与唇边的皱纹皱起,却不显难看,更透露出一种岁月赋予的雍容。
  似乎只有这样的先生,才配为陆氏一代人启蒙。
  哪怕只是琴艺。
  陆云岫与陆云然道:“是,学生见过先生。”
  琴艺课,女郎明显比上午多了一些,她们各自执琴而来,倒是让什么也没有带旳陆云然与陆云岫显得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