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
  在拜帖送进门之前,门内的气氛还是一派和谐,满室皆是清谈之声,好不庄重。
  而在拜帖送进门之后,那些交谈声全部顿住,交谈的高门子弟们望着进来送拜帖的小道士,满是疑惑?
  怎么回事,有意来平水观论道的人不是都来了吗?怎么又突然冒出个人要参与进来?
  他们看上首的那位一直静静听他们论道的真人,看到对方将拜帖打开,愣了一下,继而将那拜帖关上。
  他们还在那拜帖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徽记,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一个方向看过去。
  陆氏的徽记?是陆氏的帖子?怎么回事,陆氏不是已经有人来了吗?这群人狐疑的四下张望,与周围人交换眼神。
  而这个时候,他们就看见上首的真人笑着将拜帖放下,道:“请她进来。”
  小道士领命而去,而下首的人则是控制不住的议论开来。
  “居然是陆氏的帖子,来的是谁?”
  “莫非是偶然路过的陆氏的旁支?”
  “旁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踏进这个院子?”
  他们会这样猜想,是因为陆氏嫡支已经有一个子弟来到了这里,就是陆氏家主的长子,陆大郎君。
  若是陆氏主支的其他人,就算要来也会是跟着陆大郎君一起来,没有分开来,还中途插进来的道理。
  那来的到底是陆氏的哪个族人,难道真是旁支的,可旁支又哪来的胆子掺合进此次的清谈,还被真人允许进来?
  他们想不通。
  而坐在上首看他们的真人则是轻抿了口茶,眼神依然清浅淡漠。
  既然想来,就来吧,反正以她的身份,也不怕冒冒然闯进这群高门子弟中,受他们猜疑。
  轻巧的脚步声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出现,木质的楼梯随着几人的走动而发出杂乱的声音。
  室内极静,外面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的刺耳,大多数人都不适的皱起眉,只有寥寥几人还能保持安然。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的不耐达到了顶峰,同时心中的不适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那道门打开了。
  一束强光照了进来,让他们难耐的眯起了眼睛,几息之后,一道惊愕的声音出现:“陆云岫,竟然是你!”
  站在门前的陆云岫略带好奇的朝前望,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正对着门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人,玄衣木簪,气韵天成。
  也是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半路而遇,须臾即分。
  他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车主人。
  她又打量了一下房内的座次,又打量了一下这人不同于其他人的衣着,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语带笑意的问候道:“见过真人。”
  清元真人眼睛被强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半合起眼睛,然后又渐渐的睁开,听到陆云岫的问候,他嘴角轻轻扬起,眼中无波无澜:“陆居士安好。”
  他一笑,眼尾薄红如画上水墨一般,娓娓晕开。
  陆云岫缓缓走近,其间听到房中各人
  对她不客气的“问候声”。
  “陆云岫,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被罚去青州了吗?”
  “你特意闯进这里,难道又是为了纠缠……”
  最后一句最为洪亮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屋内响起了两道清脆的声音,一道是陆氏大郎,陆云岫的亲生兄长绊倒笔洗所发出的声音,一道是那句话指向的人摔碎茶盏所发出来的声音。
  陆云岫的兄长陆云霁捡起滚落在地的笔洗,道了一句:“抱歉,一时手误。”
  他站起身,看向陆云岫,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到清元真人说道:“无妨。两位贵客可需要移步更衣?”
  两人的衣物都因为之前的动作而出现了些许不妥。
  陆云霁拒绝,而摔碎茶碗的那人,也就是陆云岫口头上的未婚夫,裴氏嫡子裴喻,也摇头拒绝。
  他的衣服被茶水打湿,脚下也多了许多细碎的碎茶片,却没有说要离开。他望着神情自然的陆云岫,表情复杂。
  陆云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没有看其他人,而是专注的看着清元。
  她问:“真人可知我今日之来意?”
  清元真人:“不知。”
  陆云岫:“真人当真不知?”她专注的望着清元的眼睛,眼神好似一汪深潭,其下隐藏着熊熊燃烧的暗火。
  清元正视着她的眼睛,身形微正,整个人的气场顿时不同,由一种云来云去任自在的感觉,变为了另一种高深渺远不可窥视的感觉,他认真的道:“不知。”
  陆云岫:“当真半点看不出来?”
  “当真。”
  随着这“当真”二字说出口,陆云岫整个人就好像卸了气一般,显得疲惫了许多,又冷静了许多。
  她道:“那看来真人是帮不了我了。”
  “既然真人都看不出来,那便帮不了我了。”她重复道。
  她话音浅淡而疏远,仿佛天空中的云,飘来一下又远去。
  清元一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不知居士有何难题需要我帮忙,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贫道能帮忙参详一二。”
  陆云岫道:“不必了,真人帮不了我。”
  看不出她身上异状的人,也帮不了她。如果连‘看’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相帮?
  她道:“你帮不了我。”
  清元陷入更长时间的沉默。
  陆云岫背着光,感受着身后涌来的温暖的感觉,心中一阵冷,一阵热。
  看不出来……似乎也还好。
  而就在这时,又有人开口道:“陆云岫,你又在玩什么故弄玄虚的把戏?”
  说话的人是一个面目稚嫩,下巴处还有两颗青春痘的郎君,他横眉怒目的望着陆云岫,一双眼中满是怒火。
  而站在他旁边的,就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显得玉树临风的裴喻,他神色更加不好看。
  陆云岫依然没有理他们,她含笑的对着清元真人道:“此番劳烦真人了,多谢真人指点。”
  清元真人身上高深不可测的气势瞬间散去,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散淡闲适,他道:“并未劳烦,居士客气了。”
  他命小道童取来纸笔,道:“虽然我猜不透居士之来意,也无法帮居士解决难题,但替居士开一个药方还是能做到的。”
  他让道童将药方送至陆云岫面前,陆云岫细细看了两眼,然后感激的接过:“多谢真人。”
  她正准备找个借口告辞离开,这个时候清元真人又说道:“观中后山的野茶刚刚好到了采摘的时候,第一批新茶今早刚成,居士可要品尝一二?这野茶树已有五百年树龄,平水观的老道士老说它虽然于人不至于有多大益处,但却能使人平心静气,居士可愿试试这话的真假?”
  他都开口留了,陆云岫刚刚得了他一个方子,也不好拒绝,便笑意温和的答应了下来。
  这一答应,她便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屋子的正中与他说话,顿时有些尴尬。
  清元真人指了个靠近他的位子道:“居士请。”
  陆云岫含笑的对他表示谢意,然后坐了过去。
  茶水不一会儿就送了过来,陆云岫端起茶碗,虽没怎么注意,但来源于肌肉的记忆还是让她的动作显得优雅而自然。
  一杯茶下肚,还真让她感觉身体暖暖的,胸口一直盘踞的沉闷的气息也缓缓消散开来。
  她眨了眨眼睛,想着这到底是茶水真的有用,还是心理作用。
  不过有没有用都无所谓了,她也不可能厚着脸皮问道士索要价值不菲的茶叶。
  一杯茶也喝不了多久,到天色渐晚的时候,众人纷纷告辞。
  被陆云岫扰了气氛的众人后半程也没那个心思谈玄论道,更何谈与清元攀交情,在喝完茶之后,便一个一个快步的离去。
  而座位比较靠近清元的陆云岫则是在他们起身之后才提出告辞离开。
  清元起身对陆云岫说道:“居士慢走。”
  陆云岫:“真人不送。”然后便缓缓转身离去。
  在她快要踏出这扇门的时候,她听到清元真人唤了她一声:“陆居士。”
  陆云岫回头。
  她听到清元站在不远处对她说道:“我道号清元。”
  陆云岫一愣,然后她再次对着清元一点头,这一次,再无挽留。
  等陆云岫踏出平水观的大门的时候,就发现陆云霁正站在门外等她,她走近,便听到陆云霁问候道:“云岫。”
  陆云岫:“阿兄。”
  陆云霁眉眼间带着些无奈:“我是真没料到你会在今日回京,还来了这里,看来父亲又要发怒了。”
  陆云岫:“父亲为何发怒?”
  “……你回京不先去见他,反而来这里,你说他为何会发怒。”他似是不知道怎么说好,沉默了一下才会了这句话。
  “你和我说,你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又是为了裴喻?”
  他见胞妹突然间出现在观中,第一反应就是为裴喻而来,但之后看陆云岫行事又觉得可能不是,现在见她出来了,便想要先问问了。
  问问看她今日来到底有何目的,以及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