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虚虚实实(三)
  “何老弟,贼军连日急赶之下,应已是人马俱疲了的,要不夜里干他一家伙?”
  阿尼玛卿的汉语大半是向何栋学的,彼此间的关系早就已混得烂熟了的,于商讨时,自然也就随意得很。
  “哈,你真若去了,回不回得来可就不好说了啊。”
  一听阿尼玛卿这般提议,何栋不由地便坏笑了起来。
  “嗯?”
  何栋这等调侃的话语一出,阿尼玛卿不由地便是一愣。
  “我部能于唐古拉山口处打了贼军一个措手不及,那不过是占了信息不对等的便宜罢了。再想为之,以贼军主将之谨慎风格,怕是难有得手之可能,一个不小心。反倒会落入贼酋之彀中。”
  夜袭听起来似乎是百战百胜之妙药,可实际上不过是战术冒险罢了,成则大胜,不成则大败,完全就是在赌博,若是敌军主将平庸的话,得手的几率倒是不小,可从这几日的追逃情形来看。噶尔·东赞用兵极其之谨慎,要想去偷袭其人,难度未免太大了些,何栋对此策显然并不看好。
  “也罢,那就姑且按兵不动好了。”
  阿尼玛卿琢磨了一下噶尔·东赞这数日来的用兵之法,心下里也觉得夜袭之策当真不是那么的靠谱,自失地一笑之余,很是干脆地便放弃了早先的想法。
  “且慢,真夜袭虽不可取,可派出些死士玩一把假夜袭倒也无妨,终归不能让贼军睡得太过安稳了去。”
  阿尼玛卿话音方才刚落呢,何栋便已是邪笑着点了一句道。
  “嗯哼,这主意不错。”
  听得何栋这么一点,阿尼玛卿的眼神陡然便亮了起来……
  “将军快看,山道上好像有动静了。”
  打埋伏听起来潇洒,可实际上么,这却是桩不折不扣的苦差使,餐风露宿就不说了,最要命的是蚊虫的叮咬,哪怕吐蕃将士们皮粗肉糙的,可一样难免被叮得个浑身是包,噶尔·赞悉若多布同样也没能幸免,正自焦躁不已间,冷不丁却听身旁的瞭望哨低声禀报了一句道。
  “传令下去:所有人等都不许乱说乱动。违令者,杀无赦!”
  一听瞭望哨这般说法,噶尔·赞悉若多布赶忙从靠坐着的大石头后方探出了头来,只可惜天阴夜黑,根本看不清山道上的具体情形,只能隐约听到点马蹄踏地的声响,动静不大,这应该只是一小股打头的侦骑而已,一念及此,噶尔·赞悉若多布自然不肯轻易暴露了自家之埋伏,这便压低声线地下了道死命令,自有随侍在侧的数名亲卫低声应诺之余。匆匆便猫腰奔向了各处。
  丑时四刻,夜已是极深了,乌云盖顶,大雨将落未落,气压低得令人胸闷不已,即便如此,噶尔·东赞也自不曾去后帐休息,兀自捧着本书,端坐在文案后头,一派好整以暇之模样。
  “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噶尔·东赞的手指刚做出翻页动作之际。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突然在营外暴然而响了起来,噶尔·东赞的嘴角边立马便荡漾出了几丝自得的微笑,没旁的,概因他之所以迟迟没去休息,等的便是白兰族骑军的夜袭行动!
  “来人,传本帅之令,着金吉扬赞即刻率本部兵马出营一探虚实!”
  噶尔·东赞显然笑得太早了些——凄厉的号角声响啊响地闹腾了近一刻钟了,却始终没见白兰族夜袭部队发起冲营攻势。这下子,噶尔·东赞可就稳不住神了,黑着脸便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听吐羊联军大营中号角声震天狂响不已中,一彪骑军势若奔雷般地从辕门处狂冲了出来。
  “报,禀次相,营外未发现贼军大部,只有十数名游骑,目下已蹿至山边弃马而逃了。”
  吐蕃骑军的出击固然很是迅猛,可惜却是在做无用功——那些前来骚扰的白兰族死士早有防范,只一瞧见吐蕃骑军大举出动,立马便麻溜地溜走了。对此毫无办法可言的金吉扬赞不得不将此令人沮丧之消息传回了中军大帐。
  “好个奸诈贼子,罢了,传令各部轮流值夜,小心贼军化虚为实。”
  再度被白兰族骑军戏耍了一通的情况下。噶尔·东赞的老脸难免有些个绷不住了,纵使如此,他也自不曾放松警惕,显然是担心白兰骑军会玩上一手真真假假的把戏。这等谨慎,从战术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必要的,可遗憾的是白兰族一方根本就没那等心思,结果么,吐羊联军就这么平白地紧张了一夜……
  “报,禀将军,贼军依旧不曾拔营起行。”
  时将午,白兰族骑军已行至鄂拉山的山口处,就在阿尼玛卿刚下令全军就地修整之际,却见一名游哨从南面疾驰而来,直抵中军处,而后方才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冲着阿尼玛卿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朗声禀报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
  这一听报马如此说法,阿尼玛卿顿时便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将军怕是笑得太早了些。”
  策马立于阿尼玛卿身旁的何栋不单没笑。反倒是就此皱起了眉头。
  “嗯,此话怎讲?”
  见得何栋神情不对,阿尼玛卿自不免便为之一愣。
  “贼酋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山道上不与我军争锋,可一旦我军出了山区,贼军定会全速来追,我部若是稍有懈怠,后果实不堪设想啊。”
  何栋的头脑始终清醒得很。并未因接连成功地戏耍了吐羊联军而自矜,寥寥数语便点出了吐羊联军之所以不急着发力来追之根由所在。
  “何老弟所言甚是,来人,传本将之令,着各部民众务必加快撤退速度,在渡过茶卡河前,不得擅自停下休息。”
  听得何栋这么一说,阿尼玛卿立马便意识到麻烦来了——山道上可供设伏之处不少,吐羊联军为确保安全,采取稳妥之策乃属理所当然之事,可待得出了山,那就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一直到库库诺尔岭皆无险可守,一旦吐羊联军疯狂赶路之下,白兰族老幼的撤退速度有限,只怕真就未见得能摆脱得开吐羊联军的追杀,一念及此,阿尼玛卿的脸色陡然便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