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废后之快, 超乎姜琬的想象。
  不过当日萧耀回来, 把在文德殿听来的对话告知, 她也已经很清楚了, 是皇后急功近利, 不知悔改, 导致萧廷秀无法忍受才有此结果。这比历史上提早了大半年, 就跟萧耀被立太子一样,不管如何,他们是获利的一方, 就是不知萧烨跟萧娥姿会作何想法。
  那到底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也许不会善罢甘休。
  姜琬拧了拧眉,稍一晃神, 差点把针扎到自己手上。
  她在给儿子做小衣衫。
  虽然宫里有绣娘, 可亲手做得情谊深,看着儿子穿上, 心里肯定比蜜还甜, 她可不会错过这种感觉, 姜琬嘴角又翘了起来。
  经过几番调度, 兵马差不多到位, 就等萧廷秀决定选谁出征了。
  萧廷秀也很头疼,扪心自问, 自打次子前年领兵攻打元国之后,立下无数战功, 显示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 而后来派余泽安接替,这种选择显然是错误的。现在,他又要再次做出选择了,萧廷秀坐在御花园里的亭子里,与莫继宗说话。
  “耀儿是一国储君,派他去,朕要承担失去的危险,不派他去,好似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因为这次召集了大燕大部分的兵马,倘若再失败,可能会一败涂地。你说,朕该如何做?”
  莫继宗能又一次坐在萧廷秀身边,十分的欢喜。
  他压抑着心头的激动,说道:“皇上,倘若让后者发生,那么皇上失去的可不止是兵马了。就算将太子殿下留在京都又能如何?皇上谋求的该是萧氏皇族一统江山,绵延千秋的荣耀罢,这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重要,而且假若这次太子殿下可以凯旋而归,那么不管是能力,还是天运,都能证明皇上您的眼光是极其的正确。”
  不然只有能力,没有气运,也是无用的。
  一席话解了萧廷秀的困惑,他握住莫继宗的手:“朕身边就是不能少了你。”
  莫继宗眼睛微热:“能为皇上解忧,是臣荣幸。”
  自小始,父亲送他来宫里,就是这么教导的,这一刻起他成为萧廷秀的陪读,终生都该效忠于萧廷秀,永不背叛。
  萧廷秀道:“这阵子不见,你拘谨了,什么荣幸不荣幸。来来,陪朕饮酒。”
  两人端起酒盅。
  听闻萧廷秀在园中与成国公喝酒,萧娥姿气得将枕头扔在了地上,母亲被废,她好几日没睡着,就算躺在床上也闭不了眼睛,结果父亲无事人一样,可见对母亲根本就没有什么情谊。真不知道,他对自己又有多少疼爱呢,是不是也是转瞬即逝?
  忽然想到母亲的叮嘱,趁着父亲还愿意成全,她应该抓住这机会……
  萧娥姿仰面躺倒下来,而今她还能嫁给谁呢,陈思进,哥哥说父皇不同意,她看着床幔,想到当日的情景,可能父皇是不信自己那个理由,但是陈家势头正劲,陈大人是天官吏部尚书,他的连襟是五军都督,那原本是最好的选择。
  京都许多家族都比不过,哪怕是莫家。
  想着,她把目光投向了床边的案几,上面摆放了一对瓷娃娃。
  早知道,她就说莫彰了,莫彰生得英俊,且他们年少时就相识,她对他也有几分好感,父亲应该会同意。但现在,母亲被废了,也不知她再提,父亲会否成全?可他不成全,自己又怎么能救出母亲呢,哥哥没有办法,她只能凭借夫家的力量。
  萧娥姿陷入沉思。
  战事刻不容缓,萧廷秀做了决定之后,很快就下令,由萧耀亲自前去应战元国,三日之后,在奉天门点兵出发。
  萧泰得知此事,急慌慌跑到文德殿求见。
  “父皇,儿臣也要同二哥一起去!”此等大事他不参与,将来肯定会后悔,“父皇,儿臣最近熟读兵书,不说通晓全义,十有六七是懂的,儿臣若是去到战场,肯定能帮助二哥。二哥得我,如虎添翼,定然会势如破竹的。”
  萧廷秀嗤笑一声:“这点皮毛你还敢说出来,给朕老实待在京都,你以为打仗是儿戏?”
  “儿臣不认为是儿戏,儿臣……”
  “给朕闭嘴,要不是迫不得已,就算耀儿,朕也不会让他离京,何况是你?”
  父亲严厉,萧泰不敢说了,侧头看着萧耀道:“那我只能在京都等着二哥你了。”
  “不会很久的。”萧耀道,“你想上战场,也不必非得这一次,我们打下元国,还有外夷,将四周都清除了才有真正的太平。”
  萧廷秀暗自点头,这儿子果然是有雄心壮志。
  两兄弟出来,萧耀交代萧泰:“过几日我走了,你多陪陪父皇,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做事不要鲁莽,警醒些。”
  “父皇这里我自然会注意的,倒是二嫂,二哥你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这一天终究都会到的,只要大燕没有一统,只要还在乱世,他的心就永远不会安定,萧耀拍拍弟弟的肩膀走了。
  回到东宫,姜琬仍在做小衣,刚刚绣到云鹤的翅膀,看到他来也没有起,笑着道:“你今日回来得很早,是不是春晖阁的老师都被你吓得不敢授课了。”虽然萧廷秀是要萧耀重新学习帝王之术,但他这脾气,官员中有几个能让他老实的听讲?
  也不是第一回了。
  萧耀立在她身边,看她绣花。
  女子微微侧着头,露出洁白的脸颊,脸颊旁,乌黑的发髻下,一只小巧的耳朵藏在里面,下方,缀着明珠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的摇晃。
  真的好看极了,不管是灵动的时候,还是这样的娴静。
  那目光火辣辣的,叫姜琬绣花都使不出劲儿了,放下针道:“你到底要看多久?”
  “看很久。”他弯下腰,将下颌抵在她发间,“总是看不腻。”
  说这么甜的话,一般意图都很明显,但今日情绪不太对,相处久了,有时候一个语气稍微不同,都能听得出来,姜琬道:“你怎么了?”侧过身,盯着男人的脸。
  一瞬不瞬,眸子明亮的好像星星,真是瞒不住,萧耀道:“三日后,我要去胡州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果然战事并没有改变,姜琬早有这个准备,但亲口听他说,心却突然得往下一沉,瞬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眼睛慢慢红了,泪水凝聚了起来,萧耀道:“哭什么?那元国不堪一击!”
  是啊,元国注定会灭国的,她心里清楚,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知为何,好像有一阵空虚袭入心间,让她慌慌的。
  萧耀将她搂在怀里:“是不是害怕?这个时候我去打仗,你怀着孩子……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让姨母来宫里,还有荣起,暗卫我都留给你,或者让阿琰也一起过来。禁宫外,还有舅父,还有卫凌,你随时可以找到他们……岳父,他会照顾好你的身体。”
  来得路上,他都想好了,宫里宫外彼此都要照应,就算他不在京都,姜琬也不会出事。
  每一句话里都饱含着对她的关心,姜琬眼泪更多了,擦在他衣襟上,嘟囔道:“我又不怕这些。”
  “那你哭什么?”
  姜琬胸口又酸又胀,开始抽泣。
  “这样对孩子不好,别哭了。”萧耀松开手,“如果可以隐瞒,我也不想告诉你,就怕你胡思乱想,岳父叮嘱过,现在……”
  他松手,她却又扑过来,脸蛋贴在他胸口上,双手紧紧搂着腰。
  见状,萧耀嘴角翘了翘:“是不是不舍得我?”
  显而易见,是不舍得。
  可不舍得,他还是要走的,姜琬抬起头:“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不止如此,还要大胜。”
  “这有何难?我答应你。”萧耀在她唇上亲了亲,“你也答应我,好好生下孩子,也许我没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我会一直惦记你,惦记我们的孩子。”
  这话把姜琬说得又哭了,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非得这时候去,什么时候不行!”
  “下回我会补上的,”萧耀捉住她的手,“我们以后还会生第二个孩子,第三个……这次以后,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你。”
  “谁给你生这么多?”姜琬扭过头。
  男人把她脑袋扳回来:“这可由不得你,我就要你给我生许多个,我也只跟你生,”他低下头,狠狠吻她,“将东宫填满了!”
  听到这句,姜琬感觉自己幸好是有喜了,不然他离开前,这几天她怕是不能下床。不过饶是如此,有几个地方还是变得颇是无力。
  等到第三日,萧耀前去奉天门点兵,准备前往胡州迎战元国,临别前,姜琬给他戴上了长命缕。
  这两日赶着做的,也不知送什么,惟愿他千秋百岁,凯旋得归。
  玄色的丝线穿着好几色的珠子,萧耀抚一抚,唇角微勾:“我第一次戴长命缕,是母亲给我做的,一直戴到七岁,你是第二个给我做长命缕的人。”
  “喜欢吗?”她看着他狭长的眸子,除了前世的弟弟,她也是第一次跟男人编长命缕。
  “喜欢极了。”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在她唇上深吻了一下,“这几日要说的都说了,你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回京。”
  “好。”姜琬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就不送你了,今日奉天门定是格外的热闹。”
  沙场点兵,可惜她不方便去,不能瞻仰他的英姿。
  萧耀手指紧了紧,心里万分不舍,但也不想拖延时间,最后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不该害怕。
  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姜琬坐在凳子上,手抚上了琴弦。
  突然一声清越的琴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流星般划过耳边,他不由顿足,只听那琴音起先平缓,甚是悠扬,到得后来却是发出铿锵音色,如雷电密布,轰然作响,杀伐之意扑面而来,正是那一曲《风雷引》。前朝罗将军在雪山脚下突袭周国大军,当时狂风席卷,雷声阵阵,两军相交,罗将军与将士们凭着坚强的意志,浴血奋战,最终大捷,有一琴师因此谱写了这曲子,流传后世。
  萧耀闭上眼睛,只听那琴声慷慨激昂,催人奋进,一时心头豪情万丈,他重新睁开眼睛,大踏步离开了东宫。
  不久的将来,他会把那最终胜利当做献礼,为她此刻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