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101章
  与谢迟的相处比傅瑶预料中要轻松许多。
  谢迟将分寸拿捏得很好, 既不会显得过于亲近,也会适时抛出恰到好处的问题,不会因为没话说而尴尬。
  他是个聪明人, 只要愿意上心, 便没什么做不好的。
  不知不觉中, 两人聊了许久,各自讲了些这些年来的事情。
  谢迟虽然早就知道傅瑶的行迹,但看纸上平铺直叙的情报,与如今听傅瑶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傅瑶讲自己的生意、话本时,眼眸亮晶晶的, 唇角不自觉地翘着, 显然是乐在其中。
  谢迟对她这个模样再熟悉不过, 因为从前傅瑶在面对他时便是如此, 珍而重之。
  思及此, 他心中空了一瞬, 但随即又很快调整回来。
  当年, 他总是霸道又不讲理, 想要傅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时时围着自己转才好。谢朝云曾提醒过他, 这样对傅瑶并不公平,可他那时却自负又傲慢, 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并没有去改过。
  这两年他想了许多, 有意去更改那偏执的占有欲, 说服自己说, 只要傅瑶自己高兴那怎样都好。
  傅瑶并不是他的附庸, 也会有自己的事情。
  与其要求她围着自己转,倒不如多关心一些她喜欢的,这样才算是平衡,一头热是不能长久的。
  谢迟已然说服了自己,不会为此介怀,只是不可避免地有一点点泛酸,仿佛方才那果子的味道还未褪去似的。
  傅瑶则是意外。
  从前她与谢迟在一处时,很少会像现在这样闲聊,大多时候都是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将自己知道趣事讲给他。而谢迟则负责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地应和两句,有时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床榻上……
  除非是心情很好的时候,不然谢迟是很少会同她提那些所谓的“正事”的,兴许是觉着她不懂,又兴许是觉着没必要。
  可眼下,谢迟却会同她讲些征战之时的事,一波三折,傅瑶听得聚精会神,直到这时才发现他竟然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临近晌午,客栈大堂中的人多了起来,厨房也开始有肉香传来。
  傅瑶也觉出些饿,止住了话。
  她原本都已经准备同谢迟分别,却只见谢迟捏了捏衣袖,惋惜道:“出门之时忘记带银钱了,能不能请我吃顿午饭?”
  他说得煞有介事,傅瑶瞪圆了眼,将信将疑地看着谢迟,挑了挑眉,总觉着这像是来碰瓷的。
  谢迟面不改色地看了回去,解释道:“我大半时辰都呆在军营中,已经许久未曾用过银钱,的确是忘记带了。”
  说着又调侃道:“你这几年做生意也赚了不少银钱,总不会连碗面都舍不得请吧?”
  傅瑶没撑住笑了出来,也没再深究:“好,我请。”
  “这里的羊汤面味道很好,你可以尝尝。”谢迟贴心推荐道。
  傅瑶招手将店小二叫了来,点了面和几道小菜。
  她是要在此长住的,所以昨日就付了一锭银子,如今直接记在账上就好。
  “你要酒吗?”傅瑶随口问了句。
  谢迟摇了摇头。他并不爱饮酒,最多也就是天冷驱寒之时会喝一些。
  虽然这两年有点长进,但傅瑶的酒量还是不算好,更没准备在这种地方喝,便没要酒,而是让续了壶茶。
  厨房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将小菜和面都送了上来。
  乳白色的羊汤中浸着宽面与几片肉,点缀着碧绿的小葱与香菜,还有几粒红枸杞。看着简单,可浓浓的香气却扑面而来,让人食指大动。小菜也调制得很爽口,辣中还隐隐有些甜,配着这面正正好。
  皆是简单的菜色,可北境这边的手艺倒像是有所不同,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傅瑶没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吃着。
  终归是夏日,额头与鼻尖出了一层细汗,脸颊也被热气熏得有些红。她未施脂粉,对此也不怎么在意,拿帕子随意擦了。
  “其实这面在冬日吃是最合适的,热汤下肚,最能驱寒。”谢迟不疾不徐道,“年前与北狄僵持许久,最终收回凉城之时,正值冬日,我在这里吃过一次,记了许久。”
  “是很好。”傅瑶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若有所思道,“我与寄柳一路北上看过来,她同我说,北境比当年动乱之时好了百倍……”
  想了想,她还是没直接夸,改口道:“北境的百姓都说,谢将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
  “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谢迟眼中多了些笑意,“说起来,你那出《寻仙记》的曲子也是很有名,都传到北境来了,这边的伶人都能唱上几段。”
  傅瑶来了些兴致:“这边有乐坊吗?”
  先前在京城听到那戏时,她就发现与南边的唱法是不大一样的,应当是一路流传调整的缘故,听起来倒也别有韵味。
  如今听谢迟说北境也有,便想要听听传到这边来,会是怎样的?
  “算是有……只是鱼龙混杂,姑娘家去的话怕是不合适也不安全。”谢迟笑道,“你若是想听,等到过两日我领你去吧。”
  傅瑶犹豫了片刻,倒并没立时应下,只说道:“那就届时再看看吧。”
  谢迟也没勉强,看了眼日头,适时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他又同傅瑶讲了郡守府的方位,叮嘱道:“虽说凉城已经渐渐太平,可终归还是不能同京城比的,你初来乍到,就算有所防备也难免会吃亏,若是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只管遣人去寻我。”
  “好。”傅瑶点点头。
  等到分别之后,傅瑶上楼回了自己房间,准备歇息。
  银翘整理着还未收拾好的行礼,时不时地向傅瑶的方向看去,欲言又止。
  “你究竟是想说什么?”傅瑶无奈笑道,“索性直接说了吧,别遮遮掩掩的,我看了都替你难受。”
  银翘讪讪地笑了声,放下手头的活,在床榻旁坐了:“我觉着,太傅像是变了许多。”
  她这些年来一直跟在傅瑶身边,看过两人好时,也看过两人恼时,对谢迟算是有所了解。如今骤然重逢,她再看着两人相处,只觉着像是做梦一般。
  “是变了。”傅瑶倚在床头,梳理着长发,无声地笑了笑,“可人都是会变的。我与当年也不大相同了,不是吗?”
  见过不同的人,经历过不同的事,或多或少都会影响。
  或许有好有坏,但并没哪个人是一成不变的。
  “这么说倒的确是没错,可我是想说……”银翘顿了顿,小声道,“太傅对您是怎么想的呢?”
  “他自己压根没提,我凭空揣测吗?”傅瑶有些无奈。
  银翘又迟疑道:“那您对他?”
  “我对他……并没什么打算。”
  她知道谢迟在凉城留不了多久,没道理平白无故地给人难堪,横竖相处起来并不会感到不适,索性就顺其自然,只当是故友重逢了。
  谢迟将态度卡得恰到好处。
  从前是没经验的缘故,他在旁的事情上游刃有余,可在感情的事情上却总是显得有些直愣愣的。这几年,他将当年旧事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既是拿记忆中的傅瑶当慰藉,也是反思自己当年的举动。
  许多事情是当局者迷,如今再回想当初的自己,他只觉得不忍直视。
  但也正是因此,他如今算是知道该怎么相处才好。
  及至回到郡守府,下属将提审来的消息一并回禀,谢迟听后只过问了几句,就仍旧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置了。
  “将军,您这是从哪儿回来啊?”万磊是裴将军的旧部,早在西境之时就与谢迟相熟,见他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问了句。
  一旁的亲兵也都看向谢迟,满眼写满了好奇。
  谢迟同他们相处了这些年,一见这模样就猜到了七八分,挑眉问道:“怎么,你们这是又打什么赌了?”
  军营的日子枯燥无趣,又没什么消遣,总是爱寻些事情打赌。但往常就是赌比武谁能赢,又或是多久能打下一城,可这次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事。
  众人一见谢迟这态度,就知道他并没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后又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万磊挠了挠头,如实道:“您破天荒地要休沐,兄弟们都觉着不对劲,便忍不住猜了猜……”
  “那你们猜的什么?说来听听。”谢迟心情很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了句。
  “庆生他们几个是猜您有暂时不便说的正事,我们几个……”万磊“嘿嘿”地笑了声,“您是不是为了昨日在城外遇着的那姑娘?”
  谢迟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也算是明白今晨庆生那苦瓜脸是从何而来,撑着额,大方道:“庆生他们打赌都压了什么,我替他们出了。”
  众人先是一愣,等到想明白之后,立时就躁动起来。
  “您竟然真是为了那姑娘啊!”万磊他们昨日虽然是这么猜的,可其实自己都不大敢相信,不料竟成了真。
  谢迟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谢将军这几年来不近女色,唯一一次被拉去听小曲,目光都不在那伶人身上多留,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如今却要为个姑娘家放下正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有人甚至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随后又凑热闹道:“将军,您知道怎么追姑娘吗?用不用我们给你出出主意?”
  庆生随即道:“将军哪里用得上追?”
  虽然先前的赌输了受挫,但他还是坚定地拥护自家将军:“将军这模样这能耐,往那一站,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谢迟无奈地笑了声。
  石磊凑近了些,满是好奇道:“看样子,您是已经有主意了?”
  谢迟瞥了他一眼:“我准备过两日带她去乐坊。”
  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总觉着要么是将军压根不会追姑娘,要么是这姑娘的喜好太清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