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孟封娘不知道的是,在她将知止剑上的灵识全部抹去的一刹那,修仙界的诸多地方的诸多人都齐齐吐了一口血。
  降妖殿中。
  一头戴儒冠身着蓝衫的男子正仰头看殿中的浑天仪,只见浑天仪中诸星晦暗,一紫一绿两道幽光在浑天仪中横冲直撞,绿色幽光所到之处,尽是乌烟瘴气,紫色幽光虽然略微有些收敛,但却六芒星毕露,最让这蓝衫儒冠男子皱眉的是,浑天仪中竟然浮现出许多黑烟。
  绿色浓雾是浑天仪所监察到的妖族动向,紫色六芒星是魔族的标志,而那黑烟,是冥土。
  蓝衫男子面色阴沉,道:“原本只是妖族为祸人间,后隐隐有魔族冲破封印,没想到如今冥土也蠢蠢欲动。封门山一倒,包藏祸心的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他朝着虚空中一招,一枚虎头大印自虚空中浮现,虎头大印下的字赫然正是一个‘封’字。
  这蓝衫男子便是江竭,而那虎头大印,正是他的本命法器封妖印。
  江竭以浑天仪为媒介隔空施法,欲镇压人间横行的妖魔鬼怪,却突然感觉心神惧震,喉头一甜,一口浊血喷出。
  他的手指飞快地掐算,却是算得接近真相,手越是颤抖。
  因为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真相。
  “阿顽……”
  江竭手中的封妖印打翻在地,他往后踉跄几步,感觉心潮不定,吐纳几口灵气后方才稳住内息的动荡。
  抬手拭去嘴角的浊血,他连手背都没顾得上擦,捡起封妖印就往外走,径直朝着封门山的方向飞去。
  ……
  妖界,大明宫,地下密室中。
  一身材精瘦的男子手脚都被千年玄铁束缚住,横吊在了空中,在他身子的正下方,是一盆自火山中采出来的万年不灭的炽火石。
  炽火石上,火焰升腾。
  “人人都说封门山二弟子冬忍上人比万年寒冰还要难融化,本座不信,入地火殿借来了这炽火石,就试试你冬忍上人的骨头究竟有多么硬!炽火石的火焰能不能熔化得了你这万年冰坨子!”
  说话的人身穿一袭孔雀绿的长裙,头发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上面仅仅插了一支孔雀尾羽,妆容较浓,每走一步,皆是万般风韵,一颦一笑间,尽是绝代风华。
  这美人正是妖尊孔雀大明公主。
  冬忍脸上的羞愤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木然,遑论孔雀大明公主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一心调动内力冲击孔雀大明公主设在他身上的桎梏。
  孔雀大明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又何曾看过这样的冷脸?她气得面目狰狞,手中的鞭子径直抽在了冬忍身下燃着熊熊火焰的炽火石上,将炽火石打翻在地,她一步腾挪到冬忍身旁,抓住冬忍的肩膀猛地摇晃着,厉声问,“天下人都说本座容颜至美,天下男修都以得到本座的垂青为荣!为何你对本座如此不屑一顾?莫不成你封门山就这般清高?又是为什么,本座偏偏对你一见倾心!”
  “冬忍,你就是仗着本座喜欢你,倾心于你,这才敢肆无忌惮地给本座甩冷脸!若非你恰合本座的心意,本座早就将你挫骨扬灰,为我妖族死在你封门山弟子手中的生灵报仇!”
  如果不是她亲手制住冬忍的内力,杜绝了冬忍自封六识的可能,孔雀大明公主都要怀疑冬忍是不是封了六识。
  可也正是因为她清楚冬忍并未封掉六识,心里的挫败感才如同穿心利刃,让她顾不得仪态与风韵,让她在这只有她与冬忍的地下密室中抓狂。
  任尔她如何发作、如何咒骂、如何刁难,冬忍都是一副睡着的模样,完全没有丁点儿反应。
  孔雀大明公主都快气疯了,她横眉冷竖,一手指住冬忍,厉声问,“冬忍,你同本座说实话!你心中是否早已有了认定的道侣?”
  冬忍的眉毛微动,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孔雀大明公主乃是妖尊,怎么会看不到冬忍身上的这一点异常?可她并不想看到这点异常。
  她感觉有一把长剑刺进了心里,心口绞痛到就要窒息,眼睛睁的滚圆,“果然如此!冬忍,你说,你心中认定的道侣是谁?本座这就去杀了她!只要她死了,你就可以跟着死心了!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完完整整地属于本座!”
  她这话音刚落,回声还未完全散去,就见冬忍突然面色赤红,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心头血,整个人的气息都萎靡了七分。
  孔雀大明公主顿时愣住,呆呆地反应了片刻,她终于明白过来,气得全身发抖,“不管本座是说好听的还是难听的,是疾言厉色地咒骂还是温声软语的好话,你都无动于衷,如今本座只是提了一句要将你的心上人杀死,实际上连她的一根汗毛都未动,你就急成了这样?”
  孔雀大明公主气得全身抖成了筛子,眼里含上了一包泪片刻后,仰天长啸,化作一头羽毛艳丽的孔雀,径直冲出了密室,消失不见。
  紧接着,就是孔雀大明宫中传来的噼里啪啦地声音,地动山摇,好似地龙翻身。
  冬忍睁开了眼,眼里满是凄怆,轻声喃喃,“阿顽……”
  他这一声轻喃,恰好落入了急匆匆化形回到密室的孔雀大明公主耳中。
  孔雀大明公主如遭雷击,盯着冬忍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除了问题,是不是听错了。
  她一步步走近冬忍,心中的猜疑越来越深。
  站在冬忍面前,孔雀大明公主伸手用力掰正了冬忍的头,见冬忍还闭着眼,唇角与下巴上满是血迹,平时惯爱干净美丽的她这次丝毫都不觉得脏。
  也或许,是她根本顾不上脏还是不脏。
  “冬忍,你方才喊的名字……是谁?”
  “我听到了,你喊的是阿顽,是你在封门山的那师妹,对不对?”
  “是封门山唯一的女弟子,世人口中的阿顽仙子,对不对!”
  孔雀大明公主此刻真的疯了大半,她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抬手指住冬忍,疯疯癫癫地笑着,“冬忍,你爱上的是你师妹!你爱上的居然是你师妹!”
  “难怪,难怪,难怪。你喜欢的是她那样的类型,我恰好与她是两个极端,难怪我入不了你的眼。”
  孔雀大明公主仔细回想着修士对那已故阿顽仙子的描述,有人说阿顽仙子天真烂漫,有人说阿顽仙子清丽绝美,有人说阿顽仙子仙气飘飘,而她却是浓妆艳抹的美,是极尽艳丽的美。
  让喜欢清丽美的冬忍爱上她这么一个艳丽的妖,撇开种族不谈,单单是审美,她就入不了冬忍的眼。
  一念生出,骄傲了千载岁月的孔雀大明公主竟然感觉自己的骄傲似乎不值一提。
  “大概这就是劫吧……”孔雀大明公主收敛了心神,回眸看了一眼冬忍,眸中满是坚定。
  既然冬忍喜欢清丽,那她就变得清丽。冬忍喜欢阿顽那样的,她就变成阿顽那样的。
  她对自己的容貌极度自信,“待本座换一副面貌示人,看你冬忍还如何嫌弃本座!”
  地下密室中。
  冬忍睁开眼,看着孔雀大明公主走过的那段空落落的长廊,目光似乎看穿了这孔雀大明宫,又似乎看到了一笑容温婉可人的女子一步步走下石阶,进入密室,冲他柔和地笑着,轻声喊他,“二师兄。”
  冬忍颓然的闭上眼睛。
  “阿顽,想来你也不愿意看到二师兄这般模样吧,能为你带人间小点心的二师兄不在了,连为你竖一个衣冠冢的机会都没有,你会不会怪二师兄……怪二师兄都这么久了也没去看你。”
  “阿顽莫怕,二师兄来陪你了。”
  冬忍蓦地睁开眼,额头上的青筋一点一点浮凸了起来,他强行调动自己体内被禁锢的灵力,尽数朝着自己的心脉涌去。
  心脉,所有生灵的立身之本。从天地之间吐纳采集的灵元经过经络进入心脉中,贯穿心脉而过,这一进一出,便可为修士增添寿命。反之,若是有进无出,那便会落一个心脉尽断、一命呜呼的下场。
  被禁锢的灵力在经络中艰难地前行着,每前行一寸,冬忍都会喷出一口鲜血,不过瞬息工夫,他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孔雀大明公主才招侍女取来了净水,将脸上那红红绿绿的浓妆洗掉,也将身上那孔雀绿的衣裙褪下,仅留了一件内衬的单衣,就连头上戴着的那一支孔雀尾羽都被她摘了下来,放置到梳妆匣中。
  她突然感觉自己锁住冬忍灵力的禁锢松懈了许多,不是被冲开的那种松懈,而是锁无可锁,禁无可禁的松懈,孔雀大明公主脸色巨变,连外衣都未顾得上穿,掀翻了横在她面前的净水盆,朝着密室中冲去。
  途中,她突然看到自己双足上穿着的绣鞋上满是红红绿绿的百花,感觉扎眼得很,索性将一双绣鞋都踢到两边,赤足朝着密室中跑去。
  赶到密室时,孔雀大明公主都被眼前的一幕给吓懵了。
  号称万年不灭的炽火石上落了冬忍的血,竟然被冬忍血中的封禁之力给禁锢了火意,赤红色的炽火石变得漆黑如墨,只剩下几道裂开的火纹依旧在吞-吐着微弱的火气。
  若非那几道火纹,她根本辨认不出面前这黑不拉几的东西竟然是炽火石。
  她再看向冬忍,只见冬忍体内经脉尽断,仅剩下最后一丝的心脉在维持着生机。冬忍身上的生机就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再微弱的风都能将其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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