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拾六)
  “嗯?”厉北月看向了莫怀贤,满眼疑惑。
  德妃轻嗔道:“贤儿!”
  莫怀贤扭头看向了德妃,道:“可是,将军每次来,娘真的很开心。”
  德妃厉声道:“将军是国之柱石,朝廷栋梁,每天都有正事要做,怎可来陪着我。这些话是谁教你?!”
  “是怀贤自己想的,怀贤只是觉得娘亲好孤单,娘亲,你别生气。”小小的手慢慢伸出牵上了母亲的手。
  德妃看向了厉北月,道:“小孩子乱说话,将军别往心里去。”
  厉北月笑着道:“殿下孝顺,是娘娘的福气。”她慢慢起身,拱手行礼,道:“时辰不早了,下官告退。”
  德妃急忙起身,道:“将军等等。”
  厉北月垂首等在原地,道:“娘娘。”
  德妃亲手装好了食盒,亲手递到了将军手里,道:“将军带上。”
  “谢娘娘。”
  “天虽热了,可冰糕寒凉,终究是对身体不好,将军还是得少吃些。”
  “嗯。”厉北月最近吃冰确实吃的很凶,可德妃又是从何知道。
  德妃慢慢松开了握着厉北月的手。
  厉北月出了宫门,回头时,却见德妃还站在门前望着自己,她绽开了笑,挥了挥手后,又转过了身。
  儿时的记忆已十分远了,厉北月模糊记得孩提时德妃的摸样,她比自己年长二岁,个头却是比自己低一些的,乌黑的墨发编成长辫垂在身后,很爱笑。
  厉北月小时候很淘,野孩子似的,她还记得有一次她骑在小马驹上,文静不会骑马,就追着马跑。
  可人哪里跑得过马。
  等她折回去的时候,文静坐在路边抹泪,怎么哄也哄不好,她只能下了马,让她骑在马上,她自己在前面牵着马。
  可她小时候太爱作弄人了,牵了一会儿,就撂了缰绳,还拍了马屁股。
  小时候,她真的太淘了,她的玩伴都被她作弄怕了,江佑安那么好脾气的人,被她气哭过好几次,贾海平挨过她的拳头,罗霁泽看见她就躲,他们都如此,其他的更不必提。
  厉北月不信德妃是因为小时候那点情谊才会如此待自己好。
  无权无势,仅凭自己就爬上了高位,甚至还诞下了皇长子,德妃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的单纯。
  厉北月坐进了马车,打开食盒的盖子又瞧了一眼,又合上了盖子。
  她确实贪食,可也不挑,府上的厨子是从酒楼里挖来的,厨艺自是没话说,可她也不会要求他去摘花做饼。
  街上糕点铺中,自然是有卖的鲜花饼,可与德妃做的万不能比,先不论手艺,从食材上就没法比。
  德妃为了拉拢她,倒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不想她了。
  厉北月抬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闭上了眼,军中一大堆事等着她,她得养足精神,保证出现在士兵前时,威风凛凛。
  午后,守备军处,蝉声阵阵。
  厉北月被吵烦了,亲自拿了竹竿站在院中的大槐树下。她本也坐久了,出来扑蝉也算是活动筋骨了。
  槐树叶密,她仰着脸仔细找着。
  守卫上前,道:“将军,府军总指挥使来了。”
  “嗯。”
  厉北月将手中的竹竿递给了身旁的侍卫,道:“你来抓。”
  她刚转过身,忽见门里跨进来一位面若寒玉,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来,他头戴黑帽,身着红色飞鱼服,腰束着蹀躞带,步步生威。
  两人目光相对。
  他拱手行礼,轻唤:“将军。”
  厉北月道:“肃大人,里面请。”
  肃其羽抬起了脸,看向了槐树下举着竹竿的侍卫,笑着道:“我来帮将军抓。”
  不等厉北月开口,他就飞身而起,上了树,旋身落下,他将拳头抬在了厉北月的面前,得意道:“抓到了。”
  那时的厉北月只顾着担心被别人看出她和肃其羽之间的亲昵了。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觉察到,肃其羽那日抓到的不只是蝉,他是将一整个夏天捧到了她的面前。
  他暖如骄阳。
  厉北月道:“肃大人身后了得。”
  肃其羽笑的眉眼弯弯,将蝉递给了侍卫,道:“拿远些,放了。”
  这人太大胆,厉北月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径直问道:“不知肃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人多眼杂,还是将他早早打发了才好。
  “有要事。”肃其羽抬手,道:“将军,咱们里面说。”
  进了内堂,肃其羽又看向了左右。
  厉北月道:“都退下。”
  待众人退出,厉北月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门口,道:“说吧。”
  肃其羽笑着伸开了手,上前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厉北月僵在当场,她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干什么?!”
  肃其羽将头搭在了她的肩上,撒娇道:“我想你了。”他侧过脸在厉北月的脸颊上香了一口后,松开了手,看着厉北月的眼睛,笑着道:“踏实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肃其羽定被厉北月的眼中的寒剑钉死了,她怒道:“肃其羽!”
  “别生气了,没人瞧见的。”肃其羽笑的坦然,一双眼比外面的蓝天还澄澈。
  他笑起来比三岁稚子还乖巧,她瞧着他,心软地跟棉花糖似的,可有些话不能不说。她寒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肃其羽一脸委屈,他道:“可我想你了。”
  又嗔又娇,甜的跟糯米团子似的。
  厉北月真是拿他没办法了,抬手用指节虚虚点点他的眉心,道:“坏小子。”
  肃其羽笑着看她,抬手用指尖轻点过她的鼻尖,道:“坏丫头。”
  “嗯?”分明是他仗着生的好看就肆无忌惮地撩拨她,他怎么还反过来说她坏呢,这人,真不讲道理。
  肃其羽轻声道:“你都不说想我。”
  瞧瞧这人,又委屈了。
  厉北月瞧着他,越瞧越欢喜,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落下轻轻的吻,仰着脸,亲昵道:“想你的。”
  这世间怎会有这么勾人的男子,他到底是从哪方洞天福地里修炼出的狐狸精。
  肃其羽像是被她的吻吓到了,愣在原地,失了魂似的。
  厉北月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道:“快说吧,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能再腻味下去了,虽然人都退出去了,可孤男寡女的单独待久了,会被好事人恶意编排。
  肃其羽也有分寸,不再胡闹,笑着道:“我迁居新府了,备了酒宴,今晚请大家去小酌……你一定要来。”
  “好。”厉北月点点头。
  肃其羽笑着唤道:“将军。”
  甜甜腻腻的一声,像是要将人暖化了。
  厉北月按捺下悸动的心选,道:“嗯?”
  “那我走了。”
  嗯?这就要走?这人是真的没有正事吗?
  这人胆也忒大了些!
  “好。”
  厉北月看着肃其羽迈步出了门槛,消失在视线中后,转身坐在了桌前,她口渴的厉害,端起了茶杯,撇过茶叶后,一饮而尽。
  风启侍立在侧后,厉北月道:“你回府一趟,备下厚礼。今日傍晚,我要去恭贺肃指挥使乔迁之喜。”
  “要多厚?”
  厉北月扬起了脸,丢了风启一个眼刀子。
  “属下这就去准备。”
  还要多厚,要备成聘礼那么厚吗?这个风启,瞎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
  聘礼?
  我为什么会想到聘礼?!
  厉北月抬手扶额,心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厉北月起身在院中转了好几个圈,一颗心终于静下来后,她又坐在了桌前,忙了起来。
  *
  傍晚,肃府
  厉北月被肃其羽亲自迎进了门,她本以为她去的够早了,可去了才发现,花园四处站满了人,众人见她来了,不少人专门上前拜候了一声:“厉将军。”
  待到众人都离远了些。
  厉北月打趣道:“肃指挥使这面子可真够大的,上京的大将可全在这了。”
  肃其羽也不谦虚,应声道:“毕竟我现在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啧啧啧,肃大人这口气也够大。”
  “那我待会儿多喝点蜂蜜。”
  “嗯?”
  肃其羽压低了声音,坏坏道:“甜甜你。”
  厉北月白了他一眼,无声道:“你收敛点!”
  肃其羽扬扬嘴角,笑着道:“我先去迎人,亭子里有糕点,饿了,就先垫垫。人还没来齐,估计开席得天黑了。”
  这是给谁交代话呢,我又不是小孩子,没人照顾还会饿着咋的。
  肃其羽迈步又向门口迎去了,厉北月站在亭边看向满池的芙蓉,目光下移,看到拥簇在一起的锦鲤。
  肃其羽与这池中的锦鲤倒也像极。
  一朝鱼跃龙门,翱翔飞于天。
  短短三年,肃其羽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锦衣卫站上了府军总指挥使的高位,成了这上京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注】
  少年人的得意是藏不住的,他步履间都带着骄傲,眉眼间皆是自豪。
  “安华君。”
  沉稳至极的声音拉回了厉北月的思绪,厉北月回头看向了来人,道:“显武将军。”
  来人是德妃的兄长,显武将军文远,他曾在厉北月兄长厉北临的麾下当过差,厉北临去边关时,他留下了,后来,文静诞下了皇长子,他被提拔为安护府的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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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诗句来自宋.侯蒙《临江仙.未遇行藏谁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