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 学子们才收到通知,可以重新回去读书。
  怀着忐忑的心情,叶安特意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后去往国子监。本以为他是最早到的, 结果没想到教室内已有不少人, 看来都被家里收拾得不轻。
  看见叶安, 赵宗述无精打采的打了声招呼, 他这段时间成天被迫圈在家里, 已经开始无聊到带孩子,跟弟弟关系倒是好了一些。
  “哎, 你们发现没有,监内好像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了。”叶安对周围人问。
  “太学分出去了。”狄咏回道,许久之前太学的人数最多,虽然平时与他们不怎么接触, 但如今不在了, 国子监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然后顿了顿又道:“演武场好像重新翻修了,我瞧着扩大了不少。”
  狄咏本身是全校内最常去演武场的, 所以立刻就能察觉到不同。
  范纯仁迟疑了下,他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 “我听爹说,朝廷好像要创建武学。”西夏危机日趋严重, 现在朝里提倡武备已成为共识,所以这点也不奇怪。
  狄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貌似很感兴趣的样子。然而范纯仁给他泼凉水道:“你别太过期待, 就算创建武学, 也不可能和我们一道念书, 最多就是平时借用下演武场。”
  狄咏沉默, 如果不在国子监,他哥肯定是不会允许他念的。
  “不仅如此,我瞧着后山好像也翻新了。”赵宗述好奇问道:“那个地方不是斋舍吗,别告诉我让我们以后在国子监里住啊哈啊哈哈哈……”
  赵宗述不以为然,叶安与范纯仁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忧心忡忡。总觉得依照范仲淹的个性,既然说了要改革国子监,肯定会有大动作。
  过了一会儿,学堂里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这在天字班是极为罕见的。当然了,肯定还有些头铁,我行我素照往常那样,日上三竿才缓缓到学校。
  “不好了不好了!郭中和一帮在门口跟人打起来了!”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叫喊。众学子哗然,郭中和向来作威作福,仗着郭家势大无人敢管,连赵宗述这样的宗室都不放在眼里,到底是谁如此胆肥?
  国子监的衙内们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此情景纷纷抛出去想一瞧究竟。叶安几人也被赵宗述拉着,用他的话说是想见见那位义薄云天的勇士!
  待到了门口,大家才发现传话的人有多不靠谱,哪里是什么跟人打起来,明明是现在郭中和被人吊打好吧!
  只见郭中和与身边的几个马仔死死的被几个彪形大汉按在地上,想要挣扎起身却动弹不得,样子十分狼狈。而那帮大汉看起来下手也不重,最起码双方都没有挂彩。
  “你们这帮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赶快放开小爷!还有你!腌臜打脊泼才!你知道小爷是谁吗!等我回家定要让你好看!”
  郭中和已经要气疯了,他长这么大几时吃过这种亏?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丢人,对于他这种自视甚高的人来讲简直比要了命还难受,于是疯狂辱骂带头的男子。
  而叶安惊奇的发现,被辱骂之人正是前些日子那位不太爱干净的老哥。
  男子看起来还是老样子,邋里邋遢袖子上都是污渍,顶着骂声不为所动,甚至还慢条斯理的逐条道出郭中和所犯的错误。
  “老子要你管!祭酒呢!?郭汝!你快点出来!快把这短命拿下!郭汝?!”郭中和继续叫嚣。
  男子平静道:“郭大人谢谢日字已经调任,在下王安石,国子监祭酒,你既然是我的学生,我就有权利管你。”
  “卧槽!?”郭中和还没来得及反应,叶安却下意识惊呼出声,然后连忙捂住嘴巴。可惜已经晚了,王安石回头看了一眼,自然也认出了是当日香水行的少年。眉头微皱,他虽然听不懂对方嘴里所说之词是什么意思,但想也不是什么好话,没想到国子监的生源素质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吗?他有些痛心疾首的想。
  看着四遭站没站样的围观学子,心中冷哼,既然如此,我王介甫就不能有负皇恩!
  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开口道:“诸位,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既然已经来到国子监念书,就应遵守校规。郭中和目无尊长,按例关睱。来人,将他送回家去吧。”
  所谓“关睱”是国子监学规中处罚的一种,意思是不能随便出入国子监,放到现在就是类似停学,居家反省。自打太宗驾崩后,已经很少有听过国子监关睱学生了。
  “至于你们,”王安石扫了扫剩下的从犯,所视之处学生们无不低下头,纷纷被他的气势所震,“下自讼斋一旬,好好反省吧。”
  下自讼斋指的是关禁闭,这种处罚不算多严重,学子们都松了口气,旋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关禁闭?!难道说……
  王安石没理会他们惊惧的眼神,而是让他们赶快回去准备上课。衙内们乖得像群小鸭子,排着队老老实实的回学堂。没办法,新来的祭酒连郭中和这种二世祖头头都敢教训,何况是他们。
  “安哥儿怎么了?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的。”范纯仁问道。
  “啊……无事,就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叶安欲哭无泪,有谁能想到那是王安石啊!就算他这种理科生也知道这位日后会是为大人物,北宋一等一的政治家。最重要的是,听说此人脾气执拗,对待所有事都超认真,如此一来自己浑水摸鱼的校园生活不是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只恨不得回到个把月前,狠狠给自己两耳光。让你嘴欠!跟范大人说什么莫要放弃国子监,放弃了不是很好吗!?
  果然,刚上课没多久,朱谦就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每个人发了张纸,上面写的都是祭酒想出来的新校规。
  纸上字数不多,行文也颇为直白,但学子们浏览完之后却都通通石化。
  “这!这不是真的!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有些人接受不了,看似已经半疯了。
  “哎呀,可别这样,小孩子就是毛躁。”朱谦笑眯眯道,可叶安却莫名觉得他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早在前几天,祭酒已经去你们家里登门拜访过,你们家中父母都是同意了的,现在回去估计又要被打回来。”
  众学子绝望,难怪!今早上学的时候爹娘看自己的眼神总有些怜悯!而且语气又十分温柔,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
  新校规很简单,总结起来只有三点:
  一、废除律学、广文馆,成立国子学。留在国子监里的学生统一被安排进国子学。并且改革教学内容,大大减少了诗赋以及死记硬背的课程。并且效仿先贤,增添了书、算、乐等新课,意思是让学生们全面发展。
  嗅觉敏感的人看到这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虽然他们这些衙内们成绩都差,但所学内容一般还都是与科举对标的,如今课程都改了,那科举岂不是……这可是大事。
  二、国子监内新修了斋舍,从三日后起,所有学子都要在监内吃住,二人一间,不许带小厮。每天学生都要签到,有严重的大事可以请假,请假时间长达一个月的话开除学籍。
  三、国子监会给各位学子发放统一的校服,以后那些花花绿绿的私服就不要穿了。另外监生不许穿戴金银,以免形成攀比之风。
  “不过嘛……也有好事,官家仁慈,今后每个月你们的食宿费由三百文变为六百文,整整翻了一倍。”朱谦一副“意不意外,开不开心!”的口气,然而就点钱可能对于平民学子来说至关重要,但像国子监的各种二代们,怕是每日所花的零头都不够。
  学生们继续哀嚎,此时到显得叶安十分冷静。他早就有心里准备,所以听到这些变革也不算太吃惊。不过是跟后世中学差不多嘛,学习压力还没有中学重,对于他这种经历过高考的人来讲,毛毛雨而已。
  “安哥儿不愧是自己当家做主的,就连我冷不丁见到这些规定都心慌,你倒好,纹丝未动。”范纯仁佩服道,狄咏和赵宗述也是满脸尊敬。
  “好说好说。”叶安风轻云淡的挥挥手。
  此时台上的朱谦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以后你们每个月都有小测,年底有大测,成绩会张贴在外面。三日后祭酒还准备了一场考试,说要摸摸你们的底,题目都是他亲自出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学生们惊恐道:“叶安、叶安你怎么了?博士!叶安晕过去了!?”
  ……
  被考试吓晕什么的,自然不会那么夸张。叶安不过是突闻噩耗,一个没坐稳向后仰倒摔到头了。
  国子监里的二代都身娇肉贵,哪个出事了都担待不起。所以内部自然也有自己的郎中,甚至还有校医室。
  叶安被送到那里后,大夫简单扎了两针,抹了点金疮药,便不再管他了,“不过是擦破了层油皮,你莫要乱动,在这里歇一会儿便好。”
  叶安坐在摇椅上,仔细思考应该怎么办才好。按理来说距考试还有三天,倘若是上辈子,定然会考前突击一番,但是如今……想到自己方才看了几眼校规都觉得头晕目眩,顿时感到一阵生无可恋。
  他已经能预料到王安石大大看自己的眼神,难道我的求学生涯就到此为止了吗?不念书倒是没什么关系,他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几个好朋友。
  此时门突然被推开,朱谦带着一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见到叶安头上被白布缠得大了一圈,顿时就笑了出来:“哎呀呀,怎么包成这样,你啊以后可要注意点。”
  然而叶安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注意力全都被他身后之人吸引。男子身穿白衣,仪表不凡,如墨般的头发披散着,还是那副怏怏的样子,不正是他进城时帮他付钱的那位“潘先生”。
  叶安没想过还能再见到此人,也许是当时“如玉山之将崩”的气质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在那之后很长时间,他都以为汴梁城的人时髦值满点,甚至一度有点小自卑。
  观叶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男子漠然的扫了眼他,然后不在意的移开目光。朱谦开口道:“怎么?你们认识?这位是新来的算学老师,潘元青,以后你们每旬有三堂算学课,可要仔细听啊。”
  叶安回神,连忙跟对方问好。
  潘元青没什么反应,朱谦朝他后背拍了一巴掌,责怪道:“学生与你打招呼,你应当回礼才是。还有,前些日子明明说好了,怎么还迟到,还说自己头疼。王祭酒严肃端方,最是看不过敷衍应付之人,你衣服穿好些,昨天干什么去了!”
  不在意的打了声哈欠,潘元青懒懒道:“去甜水巷吃花酒,早上骑马摔了一跤。”
  朱谦大怒,又是一阵叨叨。
  叶安心中好奇,他印象中的朱博士总是一副老狐狸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认真。
  “举荐你来国子监,是觉得你学识过硬,也想让你收收性子。要是真教不好学生,被祭酒赶回家去,我可舍不下老脸提起求情。”朱谦吹胡子瞪眼睛。
  “好好,上午没课,我睡上一觉。”潘元青像没骨头似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因为靠的近,叶安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这是一种很凛冽的冷香,有些像松树,不知道他熏得是什么,要是能量化做成香水在蘅芷清芬肯定很多人买。
  叶安天马行空的想着,眼见朱博士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于是打了声招呼,匆匆告辞了。
  待到放学回家,他翻出崭新的书本,直勾勾的看了许久。努力了是九死一生,不努力就是十死无生!天道酬勤!他叶安今日就要克服生理极限,逆天改命!
  下定决心的叶安打开书,用手点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一刻钟后……
  叶安: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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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松的校园生活结束了。
  继续讲一下王安石,昨天说过,如果说苏轼是北宋的段子手,那么王安石就是段子素材库,我简单举几个例子。
  一、因为古代比较迷信,名人出生时都讲究有点异象。别人都是龙啊凤啊白蛇啊什么的。到了王安石这里,宋代两个大文学家都说过,王安石快要出生的时候,有一只獾跑到其母亲产房,结果却再没见出来,随后王安石降生。獾去了哪里?不言自明,当然是投胎成为王安石。
  于是在两宋时期,很多老百姓甚至读书人真的就相信王安石的真身就是一只獾!
  二、苏轼的老爸苏洵曾经在《辩奸论》里是这样描写王安石的:“衣臣虏之衣,食犬惫之食。”意思是说,他穿着囚犯一样的衣服,吃牲畜才会吃的食物,蓬头垢面……可能本意是说王安石清正廉明,但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三、因为经常不洗澡使得王安石身上长了虱子。有一次,王安石面见皇帝时,虱子竟爬到了胡须上,宋神宗看到后笑到直不起腰。(宋神宗你也是个猛人!)
  不过玩笑归玩笑,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王安石的诗词的。我的笔名其实也是他的一句诗,临川先生真的很有才华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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