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跨不过的旧时光
  似乎被我的激动吓了一跳,林至诚覆在我肩膀上面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可是他却依然没有拿下来,而是把声音放低下去,他就这样看着我说:“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过是说了很平常的一句话而已,可是我却如同陷入了思维的死角,我就这样如同上次那样顶开了他的手,就这样隔着三十多厘米的距离盯着他有点自顾自地说:“你真的喜欢小孩吗?“
  林至诚看了我一下,最后他是挂着特别复杂的让我特别猜不透的表情点了点头。
  而我的心碎了一地。
  我的悲愤与绝望甚至比我打他那晚还盛,我的怒火就这样腾升起来,我瞪着他,突兀地提高声音冷冷地问:“你是喜欢别人家的小孩子吧,但凡是别人的就可爱,自己的就可恨是不是!”
  林至诚的神色忽然慌张起来,他可能是看到我在摇晃,他的手伸了过来,我却一把将他的手打开转而用手戳在他心口的位置,眼泪忽然就这样奔腾下来。
  我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别人的孩子就可爱是不是,我的孩子就该死是不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在这辈子遇到你这样的魔鬼,你可以不要我,我谢谢你放过我!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的孩子,他三个月了,他很快有心跳了,他是个命啊!你是人吗!林至诚,怎么的,现在来给我低声下气了?你之前不是很拽吗?我告诉你!全世界人都可以在我面前拽,但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拽,你他妈的凭什么觉得你现在有钱了坐拥天下,你连当个人都不配。虎毒都知道护着孩子,可是你他妈的比不上野兽!你禽兽都不如,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而我就该下地狱。”
  一股脑地语无伦次泪雨纷飞地骂他,我的手一点都没闲着,从他的心口撤退下来,我转而不断地再一次给他甩耳光子。
  我以为我的眼泪早就掉光了,我以为我永远也不会把这些憋屈在身体里面酝酿了三年的话说出来,可是现在我怎么那么冷静,就这样一边抽他耳光子,一边竭嘶底里地冲他继续说:“林至诚,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周沫特别贱,我特别好上手,我随随便便就给你睡了,我第一次没见红,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烂人,我这样的女人压根不值得珍惜是不是。我认识你的时候,我为了十几万的外债就能跑去夜总会,我犯贱,你帮我一次我就感动,帮我两次我就觉得你是世界上除了我婶婆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我继续像是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面呢喃:“我来了宏德没多久,你后来说喜欢我,你说我住进你的心里面了,我那时候怎么那么高兴,我觉得你带我飞上了云端,后来你怎么就让我下了地狱呢?我以为你给了我全世界,可是为什么后来我的世界全在你的手上崩塌了呢?你知道我婶婆怎么走的吗,有人在村里面说我给你当二奶,还说我是小三,说我未婚先孕,我婶婆大半辈子的好人,没跟人红过脸,她觉得你是真心对我,她后来为了你跟我与别人吵,她因此中风,她什么话都没留给我,我现在都不知道她有多怪我。林至诚,你看看她那么信任你,她觉得你是我的良人,她很多次念叨你去我家她给你抓野鸡补补身体,她还觉得你是能给我好日子过的人,她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你了。可是林至诚,你在后来对我做了什么!你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的手再一次抬起来,就这样用尽全力地甩下去,那清脆的声响,在我的耳膜里面变成了隆隆的声音,就跟打雷了一样。
  而面前的林至诚,似乎变成了一尊石雕,他就这样稳稳站在那里,任由我打骂,一言不发。
  而我彻底疯了。
  也可能是因为我憋得太久了。
  所以在这一刻我如此冲动将伤口在林至诚的面前一层层地撕开,任由这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如同夏天的水草那般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将我赖以生存的仅剩的那点儿勇气全部驱赶消失殆尽。
  那是我在清醒时候告诫自己永远不得示人的肮脏与晦涩。
  我就这样将手再一次放在他心口的位置,做了一个砍刀的姿势,我狠狠地说:“如果我现在有一把刀,我肯定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是不是黑的。林至诚,哪怕你到后面觉得我性格尖锐,觉得我不好掌控,觉得我蛇蝎心肠,你不想要我了,你跟我说清楚了,我后面有纠缠你了吗?你不要孩子,我有说让你负责让你养了吗?我都没有是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你说你会处理!但是你处理的方式能不能别那么极端!你有必要找人踹掉我肚子里面的孩子吗,你有必要让你的孩子变成血肉模糊的血水吗,你有必要找人强暴我吗!你有必要交代必须踹我的下体踹到我快要丧失生育能力为止吗!林至诚,我不过就是爱上了你而已,我不过就是年轻的时候蠢非要往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面钻而已,我不过是蠢的时候以为能挤进你的心里面而已,年轻的时候蠢的人不仅仅是我一个,可是我遇到了你,我就得为我的蠢付出那么多的代价吗!就算你不那么喜欢我,就算我没爸妈要,就算我在你的心里面就一个容易上手的贱货,你她妈的好好跟我说就好了,我也会有多远滚多远,可是你他妈的有必要这样践踏我吗!有必要这样糟蹋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疯狂吓到了,林至诚急急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头低了下去。
  我胡乱地伸手将脸上那些廉价的眼泪随意地擦了一下,语速减慢了下去。
  我是真的累了,我只想赶紧把这个魔鬼送回去地狱,如果不能,让他在我面前滚得远远的更好。
  怪异地笑了笑,我继续说:“林至诚,重逢后你是不是觉得这没有你的这三年,我过得特别好,我身边有了新的朋友,我不买你的帐了,你就不习惯了,你就要刷存在感了!如果我还是过得很惨,估计你正眼都不会看我是不是!很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别被我的表面功夫蒙骗了。现在的我比谁都惨,我基本是每天每天的噩梦,我不敢再谈恋爱,我害怕被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害怕被人知道我曾经那么悲惨地怀着身孕被人强暴到流产,我还怕别人知道我后面可能没法生孩子。我想过死,我有无数想死的念头,我想过去撞车,去跳楼,去跳海,去吃药,我甚至想过割腕自杀。我想了那么多能死去的方法,可是我最终死不去,我不敢死,我没脸去找我婶婆,我怕她骂我浪费她的粮食。我也怕我死了,没人给她上坟,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海边。我不仅仅欠着我婶婆得,我还欠着吴开宇得,我欠下的债太多了,多得我连死去的勇气都没有。你很有成就感吧,毕竟你在我的人生里面特别有存在感,因为我那么悲惨,全部是拜你所赐!可是多可悲啊,你让我那么惨,我偶尔还是会找理由原谅你,然而恨又在下一秒生生不息。现在好了,你来复合了,你想复合了,你想回来了,可是林至诚,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真的疯了,才会将这一段我跨不过去的旧时光,如此堂而皇之地呈现在林至诚的面前,任由我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心,再一次如同纸张一般被撕碎,燃烧,变成灰烬升入天堂。
  我知道,属于我的那一辆纯白的青春的列车,已经远远地开走了,那里载着我的天真无邪我的灵魂,已经走了很远,我永远也不过去再回到那个心无旁骛的夏天。
  我累到极点,我就这样蹲下去,如同一只不愿抬头的鸵鸟一般,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膀里面,我阻挡不住自己那些如同大雨一样奔腾而下的眼泪。
  我就这样恣意地嚎啕大哭,就这样扶住自己的肩膀,我势要造出一个大西洋,我势要将这样肮脏无助的自己淹没。
  可是我永远没有机会用眼泪淹死自己。
  林至诚就这样扑了上来在我身后抱住我,他抓起我的手狠狠地往他的脸上摔,一边摔一边说:“周沫,你打我,你打死我。我没尽到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责任,是我没保护好你,你打我,你狠狠地抽我,你打我吧,你打死我这种没用的男人。”
  我努力挣扎,很快我听到了更撕心裂肺的哭声,林至诚将手紧紧地环在我的身上,他的声音就这样弱下去,他扶住我的肩膀将我松出来跟他面对面,他的眼眶红得跟兔子的眼睛一样,他就这样地盯着我怜悯地说:“周沫,我们结婚吧,嫁给我,我保证以后对你好。”
  发泄过后,我剩下的不过还是那一副行尸走肉的驱壳。
  他依然还是那个林至诚,他总不爱把话说透。
  但幸亏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周沫,我总算能在他这话里面窥见了端倪。
  我明白他的话里面的潜台词,他的意思是,赐我这一场悲剧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我怎么就那么冷静。
  慢腾腾地将他的手指掰下来,我最终收起眼泪淡淡地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