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十三岁,正是少女初长成1
  时年的心忍不住微微轻颤。
  这样的表述,以她现在的年纪体会起来,那情感简直可以被称为是一种心动了。
  她便忍不住皱眉:“理事长,您该不会是想说,那个人拍摄我的用意,是……有点喜欢我?”
  他轻轻一叹,没急着说话。静静地等那声轻叹在大大的房间里散尽了,才出声。
  “何止是有点?呵,你是他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缕阳光。”
  随着这样的语声,他的目光温柔地投落过来。时年连忙垂下头去。
  眼前这样的皇甫华章,简直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皇甫华章,叫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轻轻地攥了攥拳头:“可是那时候我还很小。初中,13岁……15岁之间;就算到了高中也还不满18岁。”
  “说的没错,”他目光依旧落在他面上,却微微扬起了下颌,呈现出一点点清傲的疏离:“所以他才只能克制自己的心,只能在窗子里远远地看着你。就算那天在晨雾里不小心与你撞见,他也不能露出一丝半点的情感来,只能冷冰冰地看着你。然后,让你尴尬地落荒而逃。”
  “因为,他比你大了整整十岁;因为他是个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站立和行走的废人。也因为,他怕他如果跟你说话,你就会喊他‘叔叔’。”
  时年又是一惊。
  十岁,十岁!
  时年捂住嘴,愣愣看着他:“那个人那样微妙的心态,理事长你怎么会知道?”
  他定定望来,整个过程里眼睛连眨都没有眨过一下:“时年,你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时年两手攥紧了纸袋,“那个人,难道就是您?”
  一向那么清傲高贵的男子,这一刻却不敢再对上时年的眼睛。他两手撑在手杖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叹息一般地说:“这一刻,我真的有点不想承认……因为这会叫我自己,十分狼狈。我这一生仿佛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时年,我怕被你鄙视。对你而言,当年那么‘苍老’的我,那么残疾的我,那么冷漠的我……我真的不想承认,宁愿我只是你现在认识的这个人,至少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至少我已经可以正常行走,至少我已经有勇气主动与你说话。”
  时年啼笑皆非,怔怔望向他:“怎么会这样?”
  他终于重新睁开眼睛,颧骨上竟然罕见地拢起了一团粉红:“我也同样许多次地问过我自己,甚至问过上天:怎么会这样?”
  时年尴尬地起身:“理事长,谢谢你今天与我分享这么多故事。我想我需要消化一下。这些照片,我可以带走么?”
  见她要走,他面上的神色便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他颧骨上的粉红也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他又是清冷高贵的威廉?佛德,他笔直坐在沙发上朝她扬起了脸,目光也变得清冷下来。
  “不可以。虽说你是照片中的人,可是这些照片是我这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它。”
  “倘若你觉得我这样是侵。犯了你的肖像权,你可以向法庭提起告诉。总归,这是我的,我绝不放手。”
  时年尴尬得咬住嘴唇。
  是可以不用太过计较,可是一想到自己少女时代得照片却留在这个陌生的男子手上……那种感觉,真的有点奇怪。
  她便重又坐下:“理事长说笑了,我才不去打官司。因为就算打了,我也打不过您不是?不如……“她妙目一转,“不如,咱们剪刀石头布?”
  皇甫华章一个没想到,长眉高高扬起,随即“嗤”的一声笑出来。
  再抬眼望向她去,目光里已然又是潋滟成一片温柔的海。
  “你呀,总是叫我这么全无防备。”
  又是叹,又是苦笑。可是那腔调里竟然是满满的……宠溺。
  时年紧张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那不如这样,我们就把这些照片重新再洗印一套来。原件我带走,将洗印完的副本留给您,好不好?”
  “不好。”他抬眸望来:“我要原件。”
  时年只得再退一步:“您再这么霸道,我真的要叫您‘大叔’了?”
  皇甫华章唇角便是一抿。
  时年垂首一笑:“好,那我不叫。条件是……至少您在每一年的照片里,给我一张原版,行不行?这也是我的人生呢,好不好吗?”
  她姿容娇俏,不自觉地用撒娇的语气在与他缠磨……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新鲜而又熟悉,让他如在梦里。
  心便不自觉地软下来,终于勉强点头:“好吧。”
  时年告辞,皇甫华章亲自送出门去。
  时年小心捏着包包,里头装着6张照片原件、还有另外20几张的翻印版。
  皇甫华章原本要亲自送时年回公司,却被时年婉拒:“您的车子……实在是太过惹眼,您的心意我心领了。”
  皇甫华章偏头看了夏佐一眼,夏佐便有眼色地致电出租车公司。不久一辆就近的出租车便驶来。
  时年坐进去浅浅微笑:“理事长,谢谢您的照片。再见。”
  皇甫华章含笑,却没说话,反而伸手向时年。
  再,
  见。
  那样的不动声色,那样的就算有人站在身边也未必会留意到。因为他的眼睛根本是在望着她的,手指都是借着她手掌的弧度包在她的掌心里,悄然写下那两个字的!
  不知怎地,时年只觉整颗心都跳了起来,十分激烈。
  这样在掌心写字的方式,这样修长微凉的手指,这样一笔一划工整书写的耐心与优雅……她好熟悉!
  她惊愕抬头,张开嘴想要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皇甫华章对她的惊讶并不意外,却也没有急于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指弯曲回去,将她的小手包绕成拳,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别急,所有的往事,你都会自己想起来的。我的小姑娘,没有人比你更聪明。”
  “我的小姑娘”……
  时年的心跳得更快。这种熟悉感,这种即便是梦中已然无法忘怀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躬身凝视她的眼睛:“我的手机号、我的家门,都随时向你敞开。你若遇到任何想不通的难题,记着,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找我。”
  车子启动,时年从车后窗向后望去。
  斜阳如金,将那高高的古堡照耀得宛若童话中的城堡,外墙和窗子上都像贴上了金箔,在碧空之下光芒闪耀。而就在那城堡的门前,傲然凝立着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他一直立在那里,专注地目送她离开。
  司机从后视镜特特看了时年一眼,忍不住说:“我作这一行十几年了,主要都是在这一片打转。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到这座房子前面来载客。小姐,你很特别哟。”
  “是么?”时年也只能尴尬笑笑作罢。
  时年回程的路上,用nana的手机卡给系办老师打了个电。话,说要搬出去住。虽则学校有规定,头一年进康川大学的学生都要在校内宿舍住满一年,第二年开始才可以在外住宿。可是因为时年的注册信息只是交换生,于是还是得到了校方的体谅。
  时年再打电。话给向远,问她是否可以用两个人原来的那个家。如果向远还没搬走的话,她再另外想办法。
  向远马上说:“没问题,你今晚就回去住吧。我今晚就回我父母的家。”
  “谢谢你,阿远。”
  向远柔声一笑:“你说什么呢?那本就是留给你的房子,你谢什么谢?”
  一想到这么直接就搬离校园了,她的心下也不由得黯然,于是急忙说:“好,那我待会儿就直接回去了。我先挂断了。”
  “时间!”向远却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时年便没按下去挂断键。
  向远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问:“你跟燕卿,出问题了么?”
  时年轻轻闭了下眼睛。
  看来她语气里的黯然,还是被向远听出来了。
  她尴尬一笑:“没事。突然想要搬回来住的原因,是康川大学那边的案子告一段落了,我跟警方的合作也就暂告结束,所以我得回归现实生活了。”
  向远听着,却捉住手机,怅然地望向办公室外黯淡下来的天空。
  她为了康川大学的案件搬出家门的时候,她还是他的妻,他们之间还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而等她终于要搬回来的时候,她与他早已切断了瓜葛。
  手机里良久的沉默,时年轻轻唤了一声:“阿远?”
  她以为他那边信号不好,掉线了呢。
  向远马上回神,“我在呢。”
  “哦,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时间!”向远低呼,“我还有一件事……我想说的是,法庭的排期出来了,下周就要开庭。你知道的,我还是马克的辩护律师,所以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在法庭上见面……”
  这件事此时听来,时年反倒释然了。
  “没关系的阿远,我明白的。为了挽回华堂,你别无选择。就算法庭上相见,我们也都是各自依据法理来陈述就是。马克是否有罪,又该判什么样的刑罚,就都交给法官和陪审员来决定。”
  向远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好,那我就放心了。时间,再见。照顾好你自己。”
  夜幕低垂,时年换了休闲的衣裤,坐在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照片出神。
  许多奇异的思路不断涌上脑海,再悄然沉寂下去。她没有做刻意的捕捉和记录,也没有对它们的沉寂觉得遗憾。
  今天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刺。激,一切的到来让她有些猝不及防。这样的情形下涌起的许多思路看似灵光乍现,却细想下来只觉有失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