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她知道,他难以抗拒1
  眼前的情形着实叫时年意外。
  实则那晚在汤家,时年是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的。毕竟是在汤家,且她看出了沈宛的目光里隐约的不快,要是人家沈宛那天晚上单独找到她吗,想要跟她说点什么,她是不能闪躲的。可是真的没想到那天晚上沈宛并未单独见她,却反倒在今天这样一个完全想不到的场合见到。
  时年有点紧张,可是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
  这样的情形之下,沈宛来单独堵她,又能说些什么呢?或许就像那些小说和电视剧里固有的桥段一样,或者就如同她真实生活里的婆婆郭正梅一样,是来警告她离汤燕卿远一点;或者干脆就是来当面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不配与他儿子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反倒不怕了。
  时年心放平静下去,目光也沉静下来:“好,您有话请直说吧。”
  听向远说过,沈宛跟郭正梅的私交也很好,彼此还都是牌搭子。那么脾气秉性也一定十分相投吧?
  沈宛却只静静观察着她的神色,无声地微笑起来:“时年,能告诉我是什么帮你从最初的惊慌,变成后来的沉静么?”
  时间略有惊讶,便也坦率一笑:“晚辈是想,反正今天也躲不开您了,索性跟您开门见山。您想说的话,晚辈大致也能猜到一些,心下反倒不紧张了。”
  沈宛亲自给时年倒茶:“你以为我想跟你说什么呀?”
  时年深吸口气,然后吐出去,拿定了主意:“您是想警告我吧?其实您不必开口了,我觉得您的这番话还是最好回去跟您儿子说比较好。如果他能更在意您的感受而同意您的想法的话,那我也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那就让他继续给您当听话的好儿子,我就不打扰了。”
  男人自然应该孝顺母亲,但是从男人决定要爱一个女人的那一天起,男人与母亲就已经分属不同的家庭了。男人在孝顺母亲的同时,更多的共同利益是应该与伴侣在一处的,也就是应该与伴侣站在一起来面对母亲,共同承担母亲那边抛过来的所有好的坏的;而不是瞬间退化回了小婴儿,全然罔顾伴侣的存在。
  时年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她做好准备迎接沈宛的不满。
  孰料沈宛却惊讶地微微挑了挑眉,接下来也没有拍桌子指鼻子,而是含笑点头。
  “如果卿卿也是那样的男人,我这个当妈的也会拍桌子骂他‘孬种’。”
  时年听了很是惊讶:“真的?”
  沈宛向时年招了招手,时年迟疑地靠近桌面,沈宛自己则主动横过大半个桌面来,神秘兮兮与时年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当年也曾对卿卿爸爸说过类似的话哦。当年卿卿爸爸刚跟犀犀妈妈离婚,可是因为前面的儿媳妇是婆婆亲自选的,婆婆又是蛮传统的人,就非常不能接受我。我跟卿卿爸爸谈恋爱的时候她就反对;甚至婚礼的时候,她都不肯喝我倒的媳妇茶。”
  “等我进门之后,她第一时间将犀犀给带走,说是怕我这个后妈伤害了她的孙子……”
  时年悄然吸气,忍不住低低道:“没毛病吧?”
  沈宛响亮地笑开:“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当时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了,当面认认真真问我婆婆一句这样的话。”
  沈宛虽然笑得好大声,可是她眼底还是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可以想见当年的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那时候有多难以承受。
  沈宛朝时年耸了耸肩:“就是那个时候,我对卿卿爸爸说的这样的话。我当时也是好灰心,因为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只是不是婆婆亲自挑选的那个儿媳妇而已;我只是后来走进老公的感情生活,可是我又没有破坏过他们的婚姻。开始就因为我跟犀犀妈妈曾经是闺蜜,所以我婆婆就总觉得我是狐狸精,认定是我先勾引老公,才会造成老公跟前妻的离婚。”
  “我觉得如果他再明明看得见我的痛苦,却又要披着所谓的孝道的外衣,不敢在他母亲面前维护我的话,那我就真的不跟他过了。就算我沈宛这辈子瞎了眼,看错了一个男人。”
  “那,后来呢?”时年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提起来。
  沈宛便笑起来,时年自己也尴尬地笑了——是啊,现在就是“后来”了,如果汤明羿没有将这件事处理好,怎么还会有后来的汤燕卿,怎么还会有现在沈宛的依旧陪伴在汤明羿身边?
  沈宛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后来他就将我带到他母亲面前去,跟他母亲说,我是他爱的人,请母亲也爱我。如果母亲还是不能接受的话,那他只能断绝了与母亲的关系,从此带着我远远离开,再也不回汤家的门。”
  时年忍不住小小欢呼:“好帅呀!”
  沈宛也脸红起来,目光盈盈,仿佛又是含情的少女:“是哦,我也觉得好帅哦。那一瞬间忽然就觉得,从前被婆婆委屈的那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后来我也主动不介意婆婆的脾气了,反正我是跟老公过一辈子的,又不是跟婆婆过一辈子。”
  时年悄然竖起大拇指:“您做得对。”
  沈宛悄然笑开,手撑着腮帮含笑望向时年:“怎么样,是不是现在觉得没有那么抗拒我了?”
  时年一怔,回过神来已是面颊发热。
  人与人之间拉近关系、改善观感的最好办法,就是迅速与对方找到同一立场。沈宛原来深谙此道。
  是啊,怎么忘了,沈宛看似娇小玲珑,却是名声在外的成功女商人呢。在沈宛面前,她自己真的只剩下小孩子气。
  时年不好意思地也端起茶壶来给沈宛再满上一杯茶:“您润润喉。”
  沈宛笑起来:“我方才啰唣这么多,实则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来做那些婆婆们最爱干的事儿来的。我今天来的目的,实则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时年又有点接不住这个大招儿。
  沈宛见状便笑起来:“放心,不是睡前故事。其实作为妈妈,我从前都没给犀犀和卿卿讲过睡前故事。犀犀是觉得那些故事太幼稚,不屑听;卿卿则是干脆给我讲,直到把我都给讲睡着在他的床上,可是他自己还瞪着一双小眼睛,全无睡意。”
  时年几乎能想象到汤燕卿那一幕口若悬河的模样,便忍不住笑起来:“是哦,汤sir真的很健谈。”
  沈宛忽然挑眸望来:“其实咱们汤sir是真的很善于讲睡前故事哦。念念,你听没听过?”
  沈宛忽然用了“念念”,时年梗了一下。
  沈宛便笑起来:“也是汤sir告诉我的哎。我个人更喜欢这个昵称,所以可不可以允许我从今往后都这么叫你?”
  时年鼻尖忽然有点酸。来到m国后,“念念”是唯有妈才叫的;向远是叫“时间”,公公和婆婆都是十分正式地喊“时年”。此时乍然听见一位女性长辈主动这样喊她,她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便忍不住想起从前在祖国的时光,想起那段平淡却和睦的生活,想起……爸。
  “好。”她垂下眼帘。
  沈宛微笑:“你还没回答我呢,听没听过汤sir讲睡前故事呀?”
  时年想了想,却还是摇头:“您……误会了。我跟汤sir之间,并没有……虽然跟向远已经是法定分居的事实离婚状态,可是在没有完全结束那段关系之前,我是不会跟任何异性……”
  依时年想来,沈宛怕是用这样的方式委婉地问她是否跟汤燕卿已经有了事实上的亲密。
  沈宛抿嘴微笑:“念念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暗示那个。”
  “况且你们已经法定分居,你现在的事实情感状态跟单身一样,就算跟人有了事实上的亲密也是你的权利。”
  沈宛手托腮帮,认真地盯着时年:“我真的只是说睡前故事哦。你真的没听过他讲睡前故事么?你确定?”
  时年心下微微讶然:今儿怎么就跟“故事”干上了?难道沈宛要讲给她听的故事,就是睡前故事么?
  时年摇头:“是真的没有。”
  沈宛蹙了蹙眉:“那……给我说说,你听到过的最动人的睡前故事来自于谁呀?嗯,排除你的爸爸和妈妈,我是说你长大后遇见的人。”
  沈宛的问题问住了时年,让她即便是面对着沈宛,也忍不住有些走神。
  她听过的最动人的睡前故事?
  她“听过”的最动人的睡前故事,是来自一个人。只不过那些故事都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而是被那个人用修长的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写在她掌心的。她要极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去慢慢将那些内容连缀起来,才能“听懂”那些故事。
  听人讲故事,口播大致一分钟300个字左右,可是用指尖一笔一画认真写下那些字,却需要差不多10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她那时候“听睡前故事”的速度,要放慢到常人的十分之一……
  也正因为“听故事”的速度放慢了10倍,于是才让她那些难熬的时间变得加快了速度,让那永远分不清日夜的黑暗也变得有了一丝盼头。
  那样缓慢而艰难的“听”,是她这一生中仅有的,也许这一辈子至死都不会忘记。
  可是此时……她却没办法讲给沈宛听。
  她便歪歪头,垂首笑笑:“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沈宛认真地凝视着时年的眼睛:“……我可以说我有点失望么?我觉得,卿卿一定给你讲过睡前故事了。念念,你怎么可以忘记。”
  时年震惊地望着沈宛。
  客观来说,她应该听不懂沈宛在说什么;可是就是好奇怪,她却怎么就是觉得好像听懂了沈宛的话?
  可是倘若去细细追寻,却又当真没有办法从沈宛的话中找到清晰的逻辑关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见时年一脸的惊诧和茫然,沈宛也只能悄然叹了口气。想起了儿子那晚与她讲说起这一切时,面上掩不住的黯然神伤。
  儿子难过,她就也感同身受,她忍不住说“傻小子,那就告诉她”;儿子却黯然一笑:“不,我宁愿她就这么忘了。忘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重新追她一回。反正,当初我也不算正常地走完了追求的步骤,现在的一切也都是曾经亏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