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女人喜欢什么?
  眼前又是马克傲然地笔直坐在古老而富丽的沙发里,声音轻轻,略带傲慢地问:“向律师,你想没想过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该死的,他想过,是真的想过!
  他想要成为那个救了时年的人,他想过要好好地保护她,让她再也别受到伤害……他想自己能钻进她的那个牢房去,他想要陪伴她,保护她!
  可是莫名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曾想过要成为那个伤害她的男人……也能用那样的方式对她。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他用力拍方向盘。喇叭刺耳的一声鸣响,将他拉回到现实。
  他狼狈地看向前面的街道,深吸气,告诉自己说:“都过去了,过去了。她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可以尽情地保护她,你不用再遗憾了。”
  他赶紧启动车子,车子近乎狼狈地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狼狈地按响了车喇叭的时候,马克就已经站在三楼的窗前,含笑凝望着他在车里的一举一动。
  衣冠楚楚的律师先生,原来那一刻宛若困兽。
  向远的车子开走了,没有了踪影,马克朝着那扬起的灰尘轻轻举了举杯。
  “cheers”
  心情烦躁,向远便不想回那个没有了时年的、空空的家,便驱车回父母家。
  郭正梅自然是高兴,吩咐三婆又加了几个菜。
  难得向景盛也下班准时回来,一家三口又坐在一起吃饭。
  向景盛和郭正梅都发现了儿子仿佛有心事,向景盛没开口,郭正梅却忍不住问出来:“怎么了,难道又是时年惹你不高兴?”
  向远蹙眉:“妈妈好了,别在我面前这么说时年。”
  向远瞥了父亲一眼,只好说:“是手里有个案子略有棘手。”
  向景盛这才开口:“什么案子,这么难打么?”
  “案子本身倒没什么,我已经设计好了方案。只是检控官是安澄。爸爸您也知道的,她终究是杜松林的女儿,很懂心理学,法庭上很不好对付。”
  向景盛和杜松林都是多年为汤家服务,于是私底下也是老友。听说自己的儿子要跟杜松林的女儿法庭上撞见,向景盛也皱了皱眉:“那个丫头很是争强好胜,如果你赢了她,她很可能会咬住不放。”
  向远点头:“是啊,所以儿子才有点挠头。而且,毕竟杜松林跟您的交情,我也怕出招太狠的话,会伤了你们的和气。”
  向景盛问:“先说说你想怎么打?”
  向远便将想要聘请心理医生的事说了。
  郭正梅眼睛便是一亮:“那不如你直接去找杜松林好了。安澄总不好意思当庭质问她亲生父亲,到时候这个官司咱们自然赢了。”
  向景盛白了郭正梅一眼:“你以为杜松林是白痴么?这个案子他绝对不可能接。”
  向远赶紧安抚:“妈妈也是好意,不过爸爸说得对。都是儿子不好,让二老替儿子担心了。吃饭吧,儿子自己再想办法。”
  向景盛又吃了两口饭,忽然说:“去找我上次推荐给你的霍淡如。”
  “霍淡如?”向远也有些惊讶:“霍淡如只是婚姻咨询专家,可是儿子要找的是著名的心理医生。”
  “那是你不知道。”
  向景盛抬眼瞟了儿子一眼:“霍淡如转作婚姻咨询专家是后来的事,她原来就是著名的心理医生,还是心理医师协会的常任理事。当年上大学心理系的时候,跟杜松林也是校友,虽然是杜松林的学妹,却屡屡将杜松林都诘问到哑口无言。”
  霍淡如当年跟汤明羿的情形,实则与今日汤燕犀与安澄的情形类似。霍淡如在她那届学生里,尤其是女生里,辩才无人能及;而彼时的汤明羿是律师界刚刚冉冉升起的新星。霍淡如能说遍天下无敌手,却单单辩不过汤明羿。
  于是霍淡如为汤明羿心折……
  只是两个同样辩才极佳的人,若成为夫妻却未必是好事。夫妻之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也可能辩个三天三夜谁都不让谁。更何况两人都是年轻,刚过二十岁,便被两家的长辈撮合在一起。那三年的婚姻情形,堪比每天上演一场法庭大辩论。
  终于,汤明羿累了。在又一次大争吵之后,汤明羿发现了躲在窗帘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长子汤燕犀之后……汤明羿便毅然决定离婚。
  “原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向远也忍不住兴奋。
  第一次跟时年去做婚姻咨询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位咨询师很不一般,如果能将她引入案子,便说不定又能多创造与时年相处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是公私兼顾,他自然乐得接受。
  “只是……”向远也忍不住略有迟疑:“霍淡如好歹也是汤叔叔的前妻,她私下里怕是跟杜松林也有交情。若她知道这个案子是安澄作检控官的话,她能愿意帮我们做辩方的专家证人么?”
  “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对于她来说,首要的是要看她自己是否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而且是否觉得这个案子值得她出手帮忙。”
  向景盛已经吃完了饭,将空饭碗推到一边,碗里一颗米粒都不剩;一双筷子也都要墩齐了,整齐地摆在碗沿儿上。
  也许是多年财务工作使然,向景盛对工作和生活都充满了严谨的态度,便连每天吃完饭摆碗筷这件事,也都是多年来一丝不苟。
  他抬眼望向远:“所以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来勾起他对这个案子的兴趣,以及如何说服她参与进来,而不是什么都没做之前就先想她可能因为私人因素而不肯接受。”
  郭正梅便也给丈夫凑趣,跟儿子说:“你爸爸说得对。成与不成,试了才知道。”
  吃过饭,向景盛一如往常进书房,这一次将儿子也叫进来。
  郭正梅又去看她的肥皂剧,婆婆跟儿媳妇没事找事儿吵架的那种,她一边看一边跟三婆数落,说剧中的儿媳妇这么不是那么不是,说来说去就总往时年身上套。
  向远也着实听不下去,进了父亲的书房门,赶紧将门关严。
  向景盛平时很是自律,白天从来一根烟都不碰,但是每个晚上这个时候的放松,他却每晚都要享用一根雪茄。
  向景盛靠窗站着,一边缓缓吸着雪茄,一边悄然打量儿子的神色。知道儿子又是听不惯郭正梅的指桑骂槐了,便说了一句:“你妈妈就是太闲了。刚刚退休在家里呆不住,又没有别的什么爱好,身边还没有个孙子孙女的,就一天到晚光想着婆媳之间的那点矛盾。”
  “你要原谅你妈妈,另外也不用担心,我是绝不会受你妈妈影响。在这件事上爸爸总归站在你一边。时年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向家的好媳妇。我不但会好好照顾她,还会帮着你们一起好好照顾她妈妈。”
  向远凝望父亲,长长舒了一口气。
  “爸爸,多谢您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支持我。不然其实我单独面对妈妈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很为难。”
  向景盛抬眼望着儿子:“男人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男人也有选择自己终身伴侣的权利。这个权利,即便是亲生父母也没有资格干涉。向远,爸爸相信你的眼光,也始终都相信你是真的爱时年。”
  向远忽地有些哽咽,垂下头去:“可是爸爸,我却几乎已经失去她了。爸爸,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控制不住自己总去找罗莎……爸,您说我该怎么办?”
  向景盛眯起眼来,凝望着雪茄化作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聚拢、再飘散,那迷离缥缈的影。
  “这样的心里话,你有没有在婚姻咨询的时候,认真说给时年,以及霍淡如听过?”
  向远惊了一下:“爸爸?霍淡如只是个婚姻咨询师,我怎么能把这样的话说给她听?”
  向景盛哼了一声:“你以为人家霍淡如看不出来么?实话告诉你说,你们第一天去了之后,霍淡如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跟我说你们这个case她帮不上忙了,跟我说sorry。她说不是她不肯帮忙,是你不肯向她敞开心扉。”
  向远颇为尴尬。怪不得上次爽约没去,人家霍淡如连打个电话问问都未曾有过。
  向景盛吸完了雪茄,将雪茄烟蒂搁在水晶烟灰缸上。长长一截雪白的烟灰,宛若轻盈的雪一般,轻轻从烟蒂上落下,碰着烟灰缸便松软地散开,仿如一捻香屑。
  向景盛静静望着儿子:“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婚姻咨询的目的是为了挽救婚姻,这已经是你最后能挽留时年的办法,可是你开始不能敞开心扉,那你会叫人家霍淡如怀疑你诚意不够的。”
  “同样的道理,你如果真的想挽留时年,你得收回你当律师这么些年培养出来的强势态度,以及针锋相对的说话方式。你同样也得敞开心扉,叫时年看得见你的真心,叫她能明白你的诚意所在。”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宛若一根根钢针,刺着一向习惯了将自己藏在完美面具之下的向远。
  他深深吸气:“可是爸……也许我真的是很胆小,胆小得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完美面具之下的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任何的一点缺点和不堪。”
  “我即便努力做得很好了,可是时年却还是想要离开我……倘若她发现了我有那么多的不堪,那她只会走得更坚决。”
  “你真是不了解女人!”
  向景盛蹙眉打断儿子的话:“恰恰相反,只有你学会服软,才能让女人的心也跟着软下来。”
  向远垂首细思,半晌再抬起头来来,已是满面微笑。
  “谢谢您。我现在就去给霍淡如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