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皆面色微诧
  思涵冷眼观他,思绪浮动翻沉,并未立即言话。
  而那蓝烨煜也不着急,依旧是朝她这边懒散而望,无声而候。
  待得半晌后,思涵才强行按捺心神,足下的步子,也终归是朝前而行,缓步朝蓝烨煜所在的马车行去。
  蓝烨煜神色微微而动,那双深邃的瞳孔里,也逐渐有微光滑动。
  则是片刻,他薄唇上的弧度越发深了几许,俊容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温润平和,却又无端的幽远与厚重,令人全然观之不透。
  待站定在蓝烨煜的马车旁时,立在马旁的伏鬼,亲自伸手将思涵扶上了马车。
  待得伸手撩开前方的马车帘子时,思涵目光顺势朝里一落,却见这马车虽为狭窄,但却矮桌茶盏甚至靠垫一应俱全。
  甚至于,这马车顶部,还镶着几颗明珠,光影如白昼,且马车一角之中,还摆放着一只正冒着焚香青烟的小巧香炉。
  马车内如此装扮,倒也略显舒适。
  思涵稍稍放缓了目光,随即按捺心神,继续挪身而进。
  蓝烨煜满面温笑的望她,而后稍稍朝旁挪了些空位出来,思涵缓步而上,随即也不曾客气且极为自然的在蓝烨煜身边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二人并未言话,周遭沉寂。
  则是片刻后,蓝烨煜再度撩开身旁的窗帘,平缓无波的出声吩咐,“启程。”
  短促而二字一落,他便略微干脆的放下了帘子,这时,车外也突然扬来伏鬼与单忠泽的嗓音,而后片刻之后,车外顿有凌乱的马蹄声迅速而起,片刻之际,思涵坐下的马车,也开始缓缓而前。
  此番出行,未通知任何朝臣前来相送,无疑,走得倒是有些莫名的偷偷摸摸。
  思涵满目幽远,目光略微出神的朝墙角的香炉望着,兀自沉默。
  待得片刻后,蓝烨煜突然问:“长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思涵应声回神,转眸朝他望来,却是并未立即出声。待目光在他面上仔细的扫了几眼后,也朝他下巴那已是极浅的牙印凝了片刻后,她才慢腾腾的垂眸下来,沉寂幽远的道:“昨夜,自是睡得尚可。只不过,昨夜入睡之前,凤栖宫外却又笛声回荡,不知那笛声,可是摄政王吹奏的?“
  她嗓音极为平缓淡漠,语气也并未夹杂太多情绪。
  待得这话落下后,蓝烨煜便勾唇而笑,温润缓道:“长公主为何会猜测是微臣吹奏的笛声?”
  思涵眼角一挑,倒是未料他会不答反问,待默了片刻后,她才低沉而道:“那笛声离得近,稍稍细听,自是容易听出是从凤栖宫偏殿之处传出,而摄政王昨夜,不正好是在偏殿就寝?”
  蓝烨煜缓道:“长公主英明。那笛声,着实是微臣吹奏。只因,昨夜莫名失眠,便有心吹奏,加之吹奏之曲略微安眠,想来该是对长公主并无太大影响,从而,便吹奏了片刻罢了。”
  是吗?
  往日她怎不知这蓝烨煜一旦失眠便有吹奏笛声的雅兴?
  思绪略微翻转,心底深处,倒也逐渐漫出半许疑虑,但也不得不说,昨夜她颜思涵极为失眠,也是闻了那笛声才逐渐有所困顿,从而一夜无眠。
  是以,虽不知那蓝烨煜究竟吹奏何意,但也因此而无心太过追究。
  思涵仅是按捺心神的抬眸朝他扫了一眼后,便眸色幽远,无心再就此而言,不料待得片刻后,蓝烨煜竟再度出声而问:“不知,微臣那笛声,长公主可喜?”
  思涵瞳孔微缩,故作未闻。
  蓝烨煜则轻笑一声,“倘若长公主喜欢,微臣日后,自也再吹给长公主听。再者,昨夜之曲,乃青花,产自青州之地,虽为民谣,但却并不杂乱吵闹,反倒是清寂幽远,着实适合安眠。若长公主喜欢,微臣,也可曲子交由长公主身边之人吹奏,如此一来,长公主日后,自也不必太过失眠才是。”
  思涵满目幽远,薄唇一启,终归是低沉无波的出了声,“倒是难得了,摄政王竟也有这般好心。只不过,本宫鲜少失眠,那青花之曲,不听也罢。”
  “长公主若当真鲜少失眠,又为何三番五次上朝之际,眼圈发黑,满面疲倦困顿?长公主便是不体恤己身,但也得在群臣面前光鲜威仪才是。”
  这话入耳,思涵心底微沉,片刻之际,一股复杂之意也微微升腾起伏。
  她极为平缓的抬头,清寂的瞳孔极为直接的迎上的蓝烨煜的眼,“摄政王竟有这般好心,甚至还会为本宫是否失眠而操心?如此,今儿本宫若是不让摄政王将曲子交由本宫身边之人学习吹奏,可是全然不妥,甚至日后还会在群臣面前失了威仪?”
  蓝烨煜故作自然的垂眸,平缓温润而道:“微臣仅是稍稍建议罢了,长公主不愿采纳也罢。毕竟,长公主形象如何,无论好坏,也仅有长公主自行承受罢了。”
  他嗓音极为平缓温和,懒散悠然之中,竟是不曾掩饰的卷出了几许调侃之意。
  思涵清冷观他,待凝了片刻后,才垂眸下来,漫不经心的道:“近些日子,摄政王性子倒是大变。”
  蓝烨煜仰头而笑,调侃而道:“长公主可是发觉,微臣这人,也极是心细,着实是有忠臣潜质?”
  这话入耳,思涵猝不及防一怔,眼角也跟着抽了半许。
  以前便见过这蓝烨煜极为厚脸,而今再闻他这话,着实觉得这人将往脸上贴金之事,都能贴得这般的自然。
  也是了,厚脸之人,自是无耻。这蓝烨煜的话啊,听听也就罢了,倘若当真与他计较,倒也是计较不完了。
  思绪至此,思涵默了片刻,便低沉清冷而道:“摄政王着实心细,但论忠臣潜质,本宫着实在摄政王身上寻到半缕。”
  她毫不留情的如此评判,待得这话一落,眼见蓝烨煜眼角微微一挑时,她嗓音一挑,继续而道:“摄政王既是要将青花之谱传给本宫身边之人,如此也可,只是就得劳烦摄政王记得写好谱子,及时拿过来了。”
  蓝烨煜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才温润缓道:“长公主放心,待得微臣写好谱子,定及时传给长公主身边伺候之人。只不过……”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突然顿住。
  思涵兀自垂眸,满身淡定,并未理会他。
  待得周遭沉寂片刻后,蓝烨煜才继续缓道:“只不过,论起忠义之性,长公主说在微臣身上找不到半分忠臣潜质,倒也略微有些过了,长公主与微臣也相处这般久了,自也该清楚,从始至终,微臣对长公主,从不曾真正伤害,更也不曾真正危机长公主与东陵安危不是?”
  这话入耳,思涵眸色微动,仍是不曾言话,仅是默了片刻后,便抬眸朝他望来,眼见他满面温润,薄唇一启,似是又要言话之际,她瞳孔当即而缩,先他一步低沉而道:“摄政王是否忠义,此番议来也并无异议。至于摄政王究竟是忠臣还是佞臣,想必摄政王也比本宫清楚,是以,摄政王若是要真要当忠臣,自也不是说说或是与本宫在此争论这般简单。当然,若是可能,本宫也愿意因摄政王的言行而改变对你的看法,甚至于,本宫比东陵任何之人,都要期待甚至盼望摄政单忠泽是个忠臣。”
  这话一落,思涵全然无心观他的反应,仅是略微干脆的垂眸,兀自沉默了下来。
  蓝烨煜也不曾出声,整个人,也极为难得的消停清净了下来。
  周遭,一片沉寂,徒留冗长繁杂的车轮声幽幽而来,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待得二人无声许久,思涵才神色微动,低沉厚重的嗓音稍稍而起,“摄政王前日审判了江云南,结果,如何了?”
  她极为幽远而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这话落下后,她便按捺心神一番,极为淡定认真的候着他的回话。
  蓝烨煜轻笑一声,平缓温润的道:“长公主对那江云南,倒是极为上心。前日便已提及过他,今日,便再度主动打听他的消息,倒是难得。
  思涵淡道:“江云南身份成疑,行事成疑,本宫朝摄政王打听一二,难道不妥?”
  蓝烨煜缓道:“自是妥当。只不过这结果,许是着实要让长公主失望了。”
  他回得极为自然,语气也平缓温润,并未夹杂半许异样。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终归是再度抬眸朝蓝烨煜望来,低沉而道:“怎么,摄政王对那江云南,仍是不曾审出什么话来?又或者,江云南极为圆滑,连摄政王都拿他无法?”
  蓝烨煜缓道:“那江云南此人,着实不好对付,甚至于,对他自己也是极为心很冷血。不瞒长公主,当日对江云南,微臣已将摄政王府备至的刑法全数朝他招呼了,但那江云南,晕了醒,醒了晕,虽受尽磨难,鲜血淋漓,但仍是一言不发,口风紧得很呐。”
  是吗?
  那江云南,竟能如此守口如瓶,不言一词?
  瞬时,思涵神色微动,心底也顿时漫出了几许微诧,却又待暗自思量片刻后,心底便也突然了然了过来。那江云南在她面前便可孤注一掷的当殿撞柱,鲜血淋漓,如此为了达到目的而不顾一切之人,又如何会畏惧蓝烨煜的刑法。
  思绪翻腾摇曳,思涵的面色也逐渐复杂了几许。
  待得片刻,她唇瓣一动,低沉幽远而道:“在未查出什么真相之前,江云南这条命,摄政王务必得吊着,别给本宫打死了。”
  蓝烨煜懒散而问:“生死有命,又非微臣能掌控。倘若那江云南着实嘴硬,微臣为了杀一儆百,自也不会放过他。而今长公主这般要求,难不成是对那江云南还心怀仁慈?”
  思涵瞳孔一缩,低沉而道:“江云南无疑是个异数,且满身疑点,在未查清他身上的真相之前,务必不可要他性命,而是要利用他这条命,引出他背后的势力。”
  蓝烨煜轻笑一声,嗓音也稍稍一挑,“背后势力?呵,长公主在怀疑江云南什么?”
  思涵神色微动,也无心拐弯抹角,低沉而道:“摄政王在怀疑江云南什么,本宫,便在怀疑他什么。再者,江云南此人,满身武艺,且性子深沉圆滑,绝非简单,本宫还怀疑,当日淑妃寝殿失火之事,与江云南有关,甚至于,当日淑妃撞亡之日,江云南与那黑衣人突然出现,也绝非简单。是以,本宫之意,是要查出江云南背后势力,看看那江云南与其背后之力,是否,要针对我东陵皇宫,甚至我东陵皇族。”
  这话,她说得极为低沉,森然之中,也带着几分不曾掩饰的紧然与威胁。
  待得这话一落,便见蓝烨煜瞳孔也蓦的一深,那瞳孔中的笑容,也极为自然的减了半许。
  思涵凝他几眼,默了片刻,继续道:“是以,江云南这人之命,务必得留着,好生从他嘴里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才是。再者,本宫之意,也还想留江云南之命来引出他身后势力,从而,再一网打尽。”
  这话一落,蓝烨煜静静观她,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半晌后,他才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道:“长公主有长公主的考量,微臣,自然也愿配合。长公主放心便是,微臣虽对江云南动刑,但却并未要其性命,而今他仍是关押在王府地牢,有重兵把守,待得此番大楚之行结束后,长公主也可亲自对其审问。”
  思涵瞳孔稍稍释然半许,兀自点头。
  却也正这时,坐下的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
  瞬时,思涵眼角一挑,下意识的与蓝烨煜对视一眼,皆面色微诧。
  则是片刻,车外便扬来单忠泽恭敬的嗓音,“长公主,皇傅来了。 展文翼?
  思涵微微一怔,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此番出行,明明是不曾通知群臣相送,更也不曾通知那展文翼,却不料那展文翼,终归还是来了撄。
  “展文翼倒是深情厚谊得紧,这天都还未亮,便专程前来相送,这等千里送别的深情之举,倒是着实奉承阿谀,呵。”
  正这时,蓝烨煜勾唇轻笑一声,脱口的话语,调侃戏谑十足。
  思涵清冷的扫他一眼,并未言话,仅是稍稍伸手朝车帘撩去,待得帘子稍稍被掀开,目光顺势朝外一落,却见,车外一片一片黑沉,周遭之人举着的火把光亮,也摇摇晃晃昏暗迷离。
  而那满身雪白的展文翼,正立在马窗之前,整个人,颀长修条,儒雅清透偿。
  “长公主。”
  待迎上思涵的瞳孔,展文翼便微微垂眸下来,恭声而唤。
  思涵神色微动,低沉而道:“皇傅怎来了?”
  展文翼并未言话,足下却稍稍上前两步,与思涵靠得极近,随即抬头而起,朝思涵恭然缓道:“长公主今日便要出发去楚,前路崎岖艰辛,微臣此番来,是想为长公主践行。”
  思涵静静观他,默了片刻,低沉而道:“皇傅心意,本宫已领。也望皇傅早些回府先行休息,待得天色一亮,皇傅便得入宫上朝了。”
  展文翼依旧极为认真的朝思涵望着,极低极缓的道:“东陵朝事,微臣定不会懈怠,长公主放心。只是,此番长公主前往大楚,且也听说大楚极为不平,天气也不若东陵温热,是以,微臣此番,也为长公主准备了些东西,望长公主带着。”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思涵反应,他便将肩头的包袱卸下,而后极是认真的递到了思涵面前。
  思涵微怔,目光一深,并未伸手来接。
  展文翼缓道:“里面是几只暖玉,一件大氅,还有一只护国寺求来的护身符。这些东西,虽不贵重,但也是微臣心意,望长公主,带上。”
  这话落在耳里,莫名起了几许波澜。
  思涵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微微的摇曳几许,待得片刻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故作自然的伸手过去将他的包袱接入了马车,随即,目光径直迎上他那双极为厚重幽远的瞳孔,低低而道:“多谢皇傅。”
  展文翼神色微动,垂眸下来,“礼物并非贵重,不过是随意准备的罢了,长公主不必客气。”
  这话一落,他足下后退两步,仍是未待思涵反应,便恭敬而道:“此番路途遥远,望长公主顾好己身,一切珍重。微臣,也将在京都城内,恭候长公主,平安归来。” 他恭敬平缓的嗓音,似是莫名充斥着一种执念与厚重,落在思涵心底,也再度生了几许波澜。
  思涵静静的凝他,眸色复杂,那双抱着展文翼所送包袱的手,也莫名的变得厚重开来。
  她并未立即言话,周遭气氛,也突然变得沉寂。
  则是片刻后,如此沉寂的气氛中,蓝烨煜突然轻笑一声,懒散温润而道:“许皇傅如此模样,倒像是千里送别,情深意重得紧呢。只不过啊,千里送别,也终须一别,徐皇傅也莫要太过担心与不舍,毕竟,长公主有本王护着与陪着,自也不会受损分毫,平安归来才是。而你展文翼啊,便好生守好这东陵便是,长公主这里,便不劳你操心了,本王守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