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美国人
  胡杨很满意保机的伙食,缺了很久油水的肚子得到了充分的滋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胡杨还是在小方回去之前,开着车进了一趟城。
  找了一家当地比较出名的中药铺,抓了两幅健脾胃助消化的中药。顺便也让坐堂的老中医给把了把脉,又开了几幅温补的药。大枣枸杞党参之类的全都有。
  胡杨倒是不担心会没有地方熬药,偌大一个保机招待所,这种程度的服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点也很快得到了保机招待所书记吴长林的确认。这是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人。背头圆脸身材圆润,非常热情的接待了胡杨。
  胡杨手里拎着中药,有些不好意思的申请要一个走廊尽头的单间。自己喝中药的话,这味道还是尽量不要影响到太多人。
  对这样合理的要求,吴长林书记没有任何迟疑的同意了。并且贴心的叫来服务员,接下了胡杨的中药,并且记下了服药的时间。到时间了就会煎好给他送到屋里。
  胡杨十分真诚恳切的感谢了吴长林书记,然后就被找来的王意诚拖走。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下午的工作就要开始了。王意诚看胡杨两手空空,有些意外的问:“你不用准备个笔和本子?”
  胡杨一听也是一愣,说起来以他的记忆力来说还真是不用。虽然不如巅峰时期,半分钟内记住一张写满的a4纸,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经他这么一说,胡杨也感觉自己两手空空好像不太好:
  “要不....”
  “要不你还是先用我的。”王诚意把他的交给了胡杨。
  胡杨拿到手里一看,一支是英雄钢笔,还有一个是先进工作者的红本子。不错!
  这次保机引进的是数控铣床。这对当时的国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东西。
  王诚意他一个国内重点大学的高材生,连计算机都还没见过呢。所以这台数控铣床被安排在了一个几乎一尘不染的独立厂房里。
  墙壁地面都有瓷砖,窗框也都是铝的。这在当时那都不能用奢华来形容,那简直就是奢侈。
  刚走到门口,胡杨就又被拦住,手里被塞了一双鞋套....
  没错,保机为数控铣床安排了一个无尘车间。入乡随俗的套上了鞋套之后,胡杨终与见到了那两个美国人。
  年轻人那个叫迈克的个子很高,在人群中很容易找到。金发白肤的年轻人,脸上一直都有笑容,但看起来已经有些勉强。
  这个年轻人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家境应该普通,可能还达不到中产。做出这种判断,除了衣着的细节之外,最重要的依据就是他脸上这笑容中露出的牙齿。
  相交此时周围的国人,这口牙无疑很整齐很白,但胡杨看得出,他的牙医水平很普通,而且做牙齿矫正的年纪也很晚。
  在八十年代的美国,医疗行业收入前三的专科分别是整容外科,牙科,胸外科。
  在dna检测技术未普及之前,牙科记录就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身份证明。不是每个人都会留下指纹记录,但几乎所有人都会有牙科记录。
  牙医的水平不同,收费的差距也很大。高收入人群会选择的,都是有独立诊所的优秀牙科医生。而普通人只能负担得起社区医院或是公立医院的牙科。
  这两个美国人很明显就是来自两个不同阶层。年纪比较大的凯文,明显就有一个更好的牙医。左侧臼齿明显就是一个高级的植入假体。而相比之下,马克嘴里那颗犬齿的假体就要便宜很多了。
  胡杨径直走向马克,主动伸出右手打招呼:“你好,我是胡杨,是你们的新翻译。”
  纯正的美式发音,让马克的眼前一亮,就连一旁正在解说的凯文也看向这边。从来到的中国之后,他们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道地的东部口音。
  听这么多天带着浓浓本地特色的英语,马克感觉自己都快不会正常说话了。
  胡杨略显激动的握住胡杨的手:“您好,我是马克,你的英语说的真好,是留学生吗?”
  胡杨微笑着回答:“我没有去过美国,但教我英语的老师曾经在ucla留学。”
  马克感叹:“那一定是为睿智的长者。”
  胡杨点头:“对,他曾经是。”
  马克立刻把胡杨介绍给了凯文,流畅的对话让凯文的脸色也有了少许的松动。
  胡杨拿出了笔和本子,毫不客气的那位叫潘娟的女老师,站在了距离美国专家最近的位置。
  后者脸色一度变得通红,可能是因为羞愤。这种火线被换的情况,说到底还是自己业务水平不够造成。简单说,就是你不行。
  “你不行”这事儿,对男女来说都不行。这种当面被打脸的事,在那个人们都还很要脸的时代,任何都会很受伤。没有立刻掩面哭泣飞奔而去,已经算是她很坚强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要亲眼看看这个替换掉自己的年轻人,是不是真的有比自己强。当然从心底里她是希望接下来整段垮掉,而她抱着手臂冷笑的站在一旁。
  但很快她脸上的血色就褪去,因为她发现除了一开始还能听懂一点,再往后就根本听不懂三人在聊什么。
  他们说的明明就是英语,但她的脑子就来不及处理这些词汇的意思。
  这语法不对啊?这些词用的不对啊?这个介词....这个名词....他们为什么要说动物?
  有了胡杨的参与,技术培训的过程明显流畅了很多,但其实进度并没有加快。
  因为胡杨时不时就拖着两个美国人走到一旁以休息为名闲聊。王诚意一开始有些不解,后来胡杨悄悄让他组织来学习的工人师傅。在这个时候上机实操。
  这种技术教学当然是有老师在场的实操,当然要比老师走了闭门造车来的好。
  试想一下,一种是老师教完教材就闪人。另一种是让学生做点习题,他再挑挑毛病讲讲错题。哪种教学效果好。
  虽说合同上是说要包教包会的,但实际上人家就只需要把手册上基础操作教完,就算完成合同了。手册上的东西有多基础,就连一个外行都清楚。
  其实数控机床的操作胡杨还真不算陌生。一个人在国外执行任务,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动手制造装备。不敢说车钳铆铣焊样样精通,一般的东西还真难不倒他。
  胡杨也上手弄了几下,下料上料调刀走刀,手脚并用也不慌不乱。虽然不至于说惊艳全场。但周围一众老师傅的眼光来说,至少能评个四级工。
  别小看四级工,大工厂的四级铣工工资有将近五十块。比胡杨现在在机关做科员还要高。
  人总是有群体认同的习惯,在胡杨小露了一手之后,他顺利的被工人师傅的群体接纳。
  这个无尘车间里唯一没有认同胡杨的,就只剩下那位叫潘娟的大学女老师。专业上完全输给胡杨之后,她本想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
  但胡杨早就交代王意诚注意她,不要让她离开。
  胡杨的意思是,专家有两个人,而他自己最多只能应付技术教学的部分。如果还涉及到日常生活的部分,胡杨一个人的精力肯定是不够用的。
  所以呢,胡杨的意思就是潘娟老师还要继续留下,帮助他分担日常生活部分的翻译工作。经过中午的事情之后,王意诚也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听到王意诚的转述,潘娟老师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说起来潘娟也挺委屈。自己一个北清外语系毕业的高材生,论业务能力真是全校数一数二。口语是她唯一的短板,而机械领域的专业名词她也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
  这项翻译工作她做不好,其实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她,但责任更不能归领导。但好在胡杨提议让她继续留下。
  只要她继续留在这里做翻译,那她的面子也就一起留了下来。
  一种结果是,灰头土脸的回到工作的大学,被领导和同事在背后议论。一种结果是,成功的完成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带着荣誉回到大学继续任教。
  这可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胡杨不知道潘娟会不会从此对自己心存感激。但至少在近期内,她应该不会继续撺掇自己的那位正在谈的朋友,继续给自己使绊子。
  现在的情况是,胡杨要是有什么问题,她就又要自己顶上去。
  一个下午的教学结束,胡杨已经把两个人的情况摸了七七八八,并成功的与马克成为了朋友。
  至于凯文,胡杨并没有做这方面的努力。通过交谈了解,胡杨判断出这个人有轻微的种族主义倾向。
  这种倾向在八十年代的美国精英白人阶层其实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是这个阶层中的主流思想。
  这种倾向并不只针对黑人或是其他有色人种。还包括大部分的从事蓝领工作的白人。
  如果现在是在美国,估计凯文连手都不会和胡杨握。在他 眼里,胡杨只是一个口音让他感觉很熟悉的中国人。而整个中国在他眼里都是落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