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脑
  柴美涔又恋爱了。
  和她当成是弟弟的人恋爱了。
  她站在厨房里看着锅, 锅里还在做侯冉昔最喜欢的菜, 咕咚咕咚的, 还在冒着热气, 就等着收汁了。
  侯冉昔就在她的不远处帮忙切菜, 刀法娴熟, 也是这些年里经常给她帮忙练就的。
  她又偷偷看了看侯冉昔, 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前几天还在生气,上午还纠结得不行,这会就谈恋爱了?
  她走过去, 站在侯冉昔身后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后背蹭了蹭。嗅到侯冉昔身上独有的味道,就觉得真实多了。
  似乎闻到他的味道, 幸福感就能填满整个身体了。
  年纪大了, 要的也就少了,稍微有点事情就能感动得落泪, 稍微的温馨就足以让人感动。
  这个年纪不奢求浪漫, 更喜欢安逸。
  跟自己爱的人在他们的房子里, 一起做一顿饭, 聊聊天, 然后拥抱。
  这就够了。
  侯冉昔怕刀会伤到她, 停下动作问她:“怎么了?”
  “感受一下有男朋友的感觉。”柴美涔小声回答,声音故意放得很柔,就好像在撒娇。
  侯冉昔就觉得心脏一瞬间融化了似的, 里面摔碎了一个蜜罐一样, 甜香蔓延。
  他抿着嘴唇忍着笑,问她:“你今天晚上还回学校吗?”
  “回。”
  “哦……”侯冉昔的声音有点失落,根本不想她回去,甚至不想让她继续上学了。
  留在他身边,他养着她。
  这要是以前,柴美涔就在侯冉昔家里住了,明天早上再回学校。
  但是想起侯冉昔刚入如狼似虎的样子,就觉得她一直信任的弟弟也不太安全。
  要不是她强行把侯冉昔推开,他估计都不会停下来。
  她还记得他当时那种根本没够的眼神,接着自己转身去洗手间洗脸冷静,出来的时候声音还有点哑。
  柴美涔做了两个人的晚饭,两个人坐在餐厅里,面对面一起吃。
  两个人交往后的第一顿饭还挺家常的,实在是侯冉昔的家里没有什么可以烹饪的东西,之前完全没准备。
  单身男人的家里,真的非常冷清。
  侯冉昔吃两口就抬头看她一眼,弄得她有点不自在。
  “总看我做什么?”柴美涔问他。
  “看看我女朋友。”他扬起嘴角回答。
  柴美涔没绷住,笑出声来,忍不住嘟囔:“怎么有点别扭呢?”
  “你亲我的时候怎么没别扭呢?”还挺主动的。
  “……”柴美涔不想聊天了。
  侯冉昔见她不高兴了,赶紧哄她:“好了,我们一起过度,怎么样?”
  柴美涔在桌子底下踹侯冉昔的腿,没穿鞋子,一点也不疼。
  刚动了没几下,就被侯冉昔双腿夹住了脚。
  她挣扎了几下没抽出来,立即凶他:“你给我松开!”
  “你这是家暴了你知道吗?”
  柴美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你先说为什么又突然打我。”
  “就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就打人。”
  “你……你这样不行啊!”侯冉昔觉得自己特别冤枉,她这种害羞的法子真是要命。
  这要是以后真在床上,突然抽他两巴掌,是害羞还是他弄疼她了都分不清。
  柴美涔轻声哼了一句,侯冉昔还是松开了她。
  她也不踢了,继续低头吃饭。
  等吃完了柴美涔也不理他,弄得侯冉昔有点惴惴不安,最后走到柴美涔身边说:“要不你还是打我几下吧。”
  柴美涔活动了一下肩膀,摇了摇头:“累了。”
  侯冉昔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接着从书房里翻出了旧的眼镜来,拿起外套对柴美涔说:“过来,我送你回学校。”
  柴美涔乖乖地跟在他身边,刚要出门就被侯冉昔按住门板上,又亲了一通。
  两个人七点半准备出门,最终八点才走出去。
  柴美涔活动着自己的下巴,觉得接吻真是一个技术活,亲一会下巴都有点累了。
  侯冉昔跟在她身边,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柴美涔逃学的时候着急,根本没穿外套就出来了,白天还好,夜里就有点冷了,侯冉昔注意到了这一点。
  柴美涔坐在车上看到快到学校门口了,给周睿发消息:我要到了,过来接我。
  收起手机准备下车,侯冉昔也跟着下来了。
  两个人走到墙根下面,柴美涔指着墙头说:“你把我弄上去就行,一会周睿就过来了。”
  “我们等他过来以后再上去。”侯冉昔说完帮柴美涔整理了一下外套,接着抱住她,帮她挡风。
  刚恋爱就会非常腻歪,侯冉昔用鼻尖蹭柴美涔的头顶,接着在头顶亲了一下。
  一扭头就看到周睿扒着墙头看他们俩呢。
  “差不多得了啊。”周睿都看不下去了。
  柴美涔一惊,赶紧推开了侯冉昔,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太用力,推得侯冉昔肋骨都疼了。
  “啧啧啧。”周睿嘲讽了一番后,重新跳了回去,“我接着呢,你给她拎上来就行。”
  “嗯。”侯冉昔推着柴美涔上了墙头,看着柴美涔跳进去了才算放心。
  “那我先回去了。”侯冉昔在墙外侧喊道。
  “侯叔叔再见。”柴美涔在墙里面回答。
  这个时候周睿又爬上墙头了,扒着墙问:“我现在就改口,你给我多少钱?”
  结果刚问完,就被柴美涔态度强硬地拽下去了。
  侯冉昔忍不住笑,对着墙壁都笑得特别幸福。
  他很喜欢柴美涔。
  超级超级喜欢。
  连同她的孩子也喜欢。
  他觉得,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了。
  *
  侯冉昔没有回家,而是在车上给衣千歌打了一个电话。
  “在哪住院呢?”侯冉昔问的时候系上了安全带。
  “怎么,要来看我?”
  “对,需要我买个果篮吗?”
  “别恶心我。”
  “那我给你买束花?”侯冉昔又问。
  “我怕你买束白菊。”
  “那给我发个位置。”
  “……”
  “我挂了。”
  侯冉昔坐在车上等了一会,他看到衣千歌给他发了位置过来。
  他开车到了医院,到病房就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阵仗,虽然是单人间,但是不是什么vip病房,门口也没有保镖。
  侯冉昔敲了敲门走进去,就看到衣千歌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笔记本电脑。
  衣千歌穿着浅色条纹病号服,脸上还有着一些青肿的伤痕。他的头发没有扎起来,而是披散在肩头。
  他看着衣千歌,总觉得衣千歌就像古装剧里散着头发,美男子之类的角色。
  那张脸,就算脸上有伤口居然也不难看,反而有种另类的美感。
  其实从侯冉昔第一次见到衣千歌起,他心里就有一种声音在说:输了。
  从出身,到长相,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唯一拿得出手的恐怕只有一腔真情。
  侯冉昔颜值很高,放在人堆里都会特别扎眼,公司不少人暗恋他,从小到大,他也不缺少追求者。
  只是对手太强。
  衣千歌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呢?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
  也难怪柴美涔当初会喜欢他。
  衣千歌看着侯冉昔,表情有些冷淡,却没有要发作的迹象。
  他静静地看着侯冉昔,问:“来找我有什么事?看我的笑话吗?”
  侯冉昔勾起嘴角笑了笑,问他:“你这些都是皮外伤吧,包扎伤口后就可以出院了,你一直住院做什么?等柴美涔来看你?”
  衣千歌没回答,只是眯缝起眼睛,表情越来越难看。
  侯冉昔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身体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坐得颇没正形。
  平时装斯文久了,也挺累的。
  他扯了扯领带,对衣千歌说道:“谢谢你跟她说我在报复你们家的事情,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就在今天。”
  衣千歌从身边拿来了一个杯子就朝侯冉昔砸了过去。
  侯冉昔一把握住了,就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笑着看着衣千歌恼羞成怒。
  “虽然迟了几年,我还是决定告诉你她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来见你。”侯冉昔觉得,他应该跟衣千歌说清楚。
  告诉衣千歌,他当年的回避究竟是多大的错误!
  侯冉昔在说的时候,语气不急不缓,他努力在说的时候还能平静下来。
  然而想到柴美涔当年的经历,他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想到那些人让柴美涔这么痛苦过,他就会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护着的人,居然被他们这么欺负,当时他却全然不知情。再找到柴美涔的时候,她已经遍体鳞伤,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衣千歌知道自己母亲做过的事情,却从未想过柴美涔的父母居然过这么混账。
  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一个人远走他乡,生下一个孩子会是怎样的艰难?
  衣千歌觉得头有点疼,他不想去想。
  “你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服用药物,抑制抑郁症的。”侯冉昔继续说了下去,“她是在周睿断奶后才开始吃药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这种药物有激素,让她的身体更加肥胖。
  你回来的时候,是她刚刚有好转的时候,好不容易能断药了,你却回来了。
  我问过心理医生,还问了她的干妈,都不想你们见面。
  当时你如果执意找她,我是没有办法的,还好你放弃了。”
  衣千歌跟着苦笑,点了点头:“是啊……幸好我放弃了。”
  内心却凄苦无比。
  侯冉昔:“你恨我正常,她生我的气,我也理解,我做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当年你也嘲讽过我,说我的公司其实也是靠你们衣家的钱才成立的。我承认,所以我答应了你,我不会追她,我也维持到了你回来之前。”
  其实当时衣千歌是冷笑着对侯冉昔说:“柴美涔如果真的喜欢你,她会来追你的,你可以试试看,她能不能来追你,她还不是嫁给了别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衣千歌依旧是骄傲的,充满了自信。
  衣千歌从来没瞧得起过侯冉昔,初期蔑视,不放在眼里。
  后来在意了,也没真的当成是对手。
  然而就是那个高中时,穿着磨得发白的帆布鞋的少年,最后抢走了他的爱人。
  或许第一次注意到侯冉昔看到柴美涔的眼神时,他心里的那一抹不舒服,已经预示了未来。
  “我很早就想揍你了,你的优柔寡断,你的自视甚高都让我讨厌至极。”侯冉昔看着衣千歌,眼神里带着嘲讽,“你怎么还好意思恨别人?”
  衣千歌闭上眼睛,眉头紧蹙,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连毒舌的力气都没有了。
  侯冉昔调整了一个坐姿,说起了别的:“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我已经报复了,但是我活得好好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问完,他就笑了起来,从未这么开心过。
  他将再次刺痛衣千歌,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知道。”衣千歌低声回答。
  侯冉昔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哦……”
  他还以为衣千歌依旧是天真无邪的小天使呢,没想到也不是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衣千歌叹息道:“你如果不再做什么,估计会平息下去。”
  侯冉昔冷漠地回答:“嗯,我不会再做什么了,这也是我来你这里的原因。”
  衣千歌睁开眼睛看向他,猜到了:“你想利用我?”
  “对。”
  侯冉昔站起身来走到了床前,终于说到正题:“你自己恐怕也发现了,你的母亲不是真正爱你,而是需要利用你稳定她的位置。
  为了这个,她不惜动用重金让柴美涔跟你分手,让你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这样才是安全的。
  十几年前的五千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对她来说,你的幸福不重要,她这个豪门的身份跟她的颜面更加重要。
  看到她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你恐怕就想到了吧?她看起来爱自己的弟弟,但是伤及到她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弟弟。
  当你和他的利益相冲的时候,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你,保全她自己。
  如果一个母亲真的爱自己的儿子,就算儿子有gay的倾向也不会阻拦,反而自己去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就像柴美涔这样。”
  衣千歌原本在听,听到突然提起柴美涔,立即一怔:“周睿是gay?!”
  “只是她瞎想,我觉得不像。”
  “觉得?你也不确定?”
  侯冉昔终于被问住了:“这孩子吧……的确没几个女性朋友。算了,我们先不聊他。”
  “等等!”衣千歌抬起手来阻拦,“没女性朋友是什么意思?”
  “就是哥们成群,难得的女孩朋友也像个男孩子,追他的女孩子他都拒绝了。”
  衣千歌都有点觉得荒唐了:“我刚刚当爸就碰到这么大的难题?!”
  “我们先聊一下之前的事情好吗?”
  衣千歌任性地摇头:“不,我不想提起她。”
  她指的是自己的母亲。
  “怎么?”侯冉昔是来给衣千歌洗脑的,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出手了,所以想到了衣千歌。
  “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就是跑来做一个挂名的班主任,被周睿和柴美涔嫌弃?”
  “我觉得,我身为父亲,之前没有尽到责任,就努力把周睿的学习搞好。”
  “周睿是一个逆反心理很强的孩子,如果是你强迫他学习,他很有可能再也不学了,用这种方法报复你。”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衣千歌回答。
  “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进入你家里的公司,拿到最大的权利架空她,让她没办法控制你。”
  “只是架空吗?”衣千歌微微歪着头看着侯冉昔。
  “还有?”
  “你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觉得周睿是gay?”
  衣千歌还在这纠结呢。
  侯冉昔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
  衣千歌也不想再跟侯冉昔聊了,决定自己来处理。
  “我之后还是会跟柴美涔见面,当面跟她道歉,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解开。”衣千歌说着站起身来,他已经能走路了。
  “哦。”侯冉昔不太喜欢这两个人见面,但是现在又无法阻拦。
  “还有,谢谢你这些年照顾她。”
  “呵,你有什么资格感谢我呢?”
  “前男友。”
  侯冉昔握紧了拳头,表情越来越不友善。
  “我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会让你们生气。”衣千歌叹了一口气。
  “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很可恶。”
  “我懂。”衣千歌点了点头,随后走路给侯冉昔看,走路有点颠簸,“我不是故意住院,只是旧伤犯了,当年为了逃出去找她,从窗户爬下来摔断了腿,挺笨的吧?毕竟我长那么大都没想过有一天我需要逃跑。”
  他说着扯起裤腿,给侯冉昔看自己腿上的伤疤:“腿上也划开了一个口子,缝了二十七针。”
  侯冉昔看着衣千歌的腿,上面有一道疤痕,十分分明,让他微微蹙眉。
  “我比正常留学生晚毕业了三年,努力挣扎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去了,却发现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闭了,我找了许久只能找到你。当时我妈派来的人就站在门外等我,你告诉我事情后,我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再努力找她了。”
  衣千歌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居然在自己的情敌面前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他又何尝不难过?
  看到柴美涔恨他,自己的儿子恨他,他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衣千歌继续说了下去:“后来也是我放弃了,有能力了,也放弃找她了,因为我怕了那种感觉。如果找到了,又要跟家里斗争好久。
  我还很怕,怕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幸福的一家三口,我受不了那个刺激。
  我怕到最后才发现,一直在痛苦挣扎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成了一个笑话。
  一直在回避,不想仔细去思考,也一直没有放下。
  结果我发现我错了,如果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也不会让你得逞。”
  一念之间的事情。
  衣千歌承认是自己太笨了,这么多年都没挣扎过母亲。
  他知道是他软弱了,得到了一个所谓的答案,内心之中就舒服了。保持着恨着柴美涔,这样心里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不去找她,就不用面对最大的难题。
  然而在商场遇到柴美涔后,内心之中那种颤抖的告诉他,他没有放下,他仍旧爱着。
  只有柴美涔会让他有心动的感觉。
  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纠结于回去找她,要不要挽回她,一直在犹豫。
  后来才发现,她并不会一直原地等他。
  她那么好,还会有其他人爱她,珍惜她,她没有理由回到曾经放弃过她的人身边。
  说到底,间接害得她这样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吗?
  错过就是错过了。
  他躲避的时间,侯冉昔在她的身边,所以侯冉昔得到了她。
  而柴美涔恨着他。
  在侯冉昔许久的沉默后,衣千歌才开口:“原本只有我自己难过,我或许不会做什么。但是我爱着的人经历过那么多痛苦,我又怎么可能继续软弱下去?所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班主任你还会继续做吗?”侯冉昔问。
  这个职务真的非常碍眼。
  衣千歌挑衅似的回答:“会。”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