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腔热血
  夏沫哑口无言。
  此刻,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烧烫,一股莫名的羞耻感来袭,她几近窒息。
  “这是我们的失职,但这并不代表,钟景洲有权利去随意处置别人,这一次的成功只能用侥幸两个字来解释,那么下一次呢?他还是要无证行医,凭经验去判断吗?由此而引发的后果谁来承担?”
  冲动之下,这番话脱口而出。
  她的呼吸变得极其沉重,连眼眶都变红了。
  “你想怎么做?”白一峰静静的看着这个极其激动的年轻医生。
  “对此事做出严肃处理,以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保证医院定下的规则被严肃执行,各岗位工作范围划分清楚,医院虽然是个可以带着人情味的场所,但医学不是,它要求绝对的严谨认真,一位自名牌医学类大学的毕业生,还要在医院,经历过无数年的临床生涯,一步一步,熬成经验丰富的大夫,这些时间和精力的付出,源自于对于患者的负责。非医疗专业人员仅凭一些医学急救技巧的掌握,根本不具备处理复杂伤情的能力,若是凭着一腔热血就去做了,那么患者的保障又在哪里?”
  夏沫激动之下,声音扬起了很高。
  办公室的门没关,她的声音引来了不少的关注。
  一些在附近的医生和护士全都围了过来,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
  白一峰扫了他们一眼,直接放弃了说服夏沫的打算。
  他静静的说:“你想要说点事,我已听明白了,关于你的意见我会转达给院方,在开会的时候拿出来给大家讨论一下。”
  夏沫本来还等着白一峰勃然大怒,跟她反驳上几句,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那样子的准备,就等着他开口去维护钟景洲。事已至此,她豁出去了,哪怕是要维护内心深处坚信的正确观点,她也一定要把放在心中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万万没想到,本来神情也是很不高兴的白一峰,并没有冲动的去接她所说的话。
  夏沫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白一峰又问了下她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想要反应,夏沫整个人都呆呆的,她摇了摇头,白一峰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之前还不忘鼓励一句“好好干”。
  几个平时相处的比较好的女医生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地开始夸赞。
  这个说:“夏医生,你真的好有勇气噢,居然敢跟白主任据理力争,我们真的佩服极了。”
  那个讲:“白主任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平时他一不高兴的扬起声音,我们都觉得吓坏了,你刚刚真的是太勇敢了,白主任瞪着你的时候,你却还能口齿清晰的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夏沫,你太帅了。”
  ……
  这些赞美,换回的是夏沫嘴角越来越深的苦笑。
  时间缓慢流逝,她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感觉,小腿好软,心脏跳的好快。
  她甚至还有几分入梦惊醒的感觉,回想起跟白一峰说的那些话,大部分是情绪冲动时,脱口而出的想法。其实,在来之前,她根本没打算说这些的,也不知怎的,当看到白一峰不怎么愿意去管事的时候,她一下子被愤怒点燃,之后就场面失控了。
  “我要下班了。”
  夏沫没心情跟同事们闲聊,换好衣服后,匆匆的走出了医院。
  这一夜,又是辗转反侧。
  她吃饭,觉得没有味道。
  她看电影,心不在焉。
  明明平时很是享受着独处的时光,可因为心里边有了负担,一切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夏沫最终只有说服自己,赶快去休息。
  在睡前,她迷迷糊糊的想着,只要院方对这件事给出一个明确的处理意见,她也就顺理成章的接受,并不会穷追不舍,一定要怎样。
  要知道,她跟钟景洲之间没有私人方面的仇怨,之所以一直会揪着这件事,不过是出于一位医疗工作者该有那份责任罢了。
  她要为患者负责。
  带着这样的心情,夏沫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钟景洲一个人住在将近两百平的大房子里,午夜十二点过后,新的一天开始,他却还是没有睡意,就懒散的平躺在落地窗前摆着的老爷椅上,开了一瓶茅台酒,放了三个杯子,一个他用,其他两个满了酒杯,是给他爸和她妈准备的。
  “咱们这一家子全是学医的,兴趣爱好却都集中在一个酒字上,过去总得要凑个年年节节,三口人都得有个假期时,才敢小酌一口,还不敢酌太多,更别提尽兴,生怕会耽误了工作影响了正事。都说工作与生活要彻底分开来,幸福感才会多一些,可咱们三个就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你们两个工作狂,教养出的孩子也是工作狂,几十年下来,永远是爱岗敬业,工作第一,基本上没有自己的私生活,这日子回头想想,累不累啊?至于么?不就是一份工作。”
  钟景洲一口喝干了小酒盅里的液体,舒展了眉头,喃喃的念:“现在好了,你们在上边,应该是没人管吧,酒是可以随便喝了。我呢?换了份工作,去当了救护车司机,当然,不管是开的什么车,酒驾是万万不允许的,可上班的时候不行,下班了倒也没人管,想怎么喝,那就怎么喝,爱喝多少都可以。”
  他砸吧砸吧嘴,露出一抹不爽的表情:“说来也怪,过去你们在的时候,几个月咱们一家人喝一顿,那酒味儿是特别香回味无穷的感觉;现在就只有我自己喝了,这么贵的珍品茅台,其实也就那样……”
  房间的面积太大,又经历了几次艰难的断舍离,钟景洲已把大部分的物品全清理掉了。本就没有人气,东西再陆续搬空,连讲话都带着回音。
  “妈,我今天梦到你了。”
  钟景洲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刻意的去回忆,其实也想不出太多过去一家人在一起的画面。
  就像是他刚才所说的那样,他妈原本也杭市人民医院的医生,干了一辈子妇科,无论从学识、技术和能力,那都是首屈一指,绝对是最牛的。多少身患疑难杂症或是重病的患者,慕名远道而来,她就这么忙啊忙啊的,从早到晚,没多少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