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永和十年(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永和十年(三)
  永和十年的秋天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到来了,虽然北府今年的秋天没有以前那种让人心醉的丰收,但是依然让人感到欣慰,能在巨大的天灾中生存下来比什么都强。比去年一半都要少的收成让北府官府的仓库里根本没有收入什么,反而还要向旱灾最严重的冯翊郡和蝗灾最严重的安定郡开仓放粮。不过老百姓手里都有粮食这让曾华等北府首脑人物安心不少。
  今年的北府计划里原本就没有大的战争计划,不过就是有计划也没有本钱去打了。所以北府各府兵厢军的步军都老老实实呆在各自的驻地,一边驻防,一边屯田搞生产。而精锐的骑军一半以上移师漠北,一边收拢漠北各部众,一边在当地就食,极大地减轻了北府的负担,也一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连北逃的柔然可汗跋提都没有心思去管了。但是大家都知道,等明年缓过气来,跋提和稀里糊涂收留他的契骨部都难逃北府的“毒手”。
  北府没有能力四处征掠,让周边的众国都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老天爷对北府的“穷兵黩武”也看不过去了,所以才会用一场大旱灾和蝗灾来阻止北府的脚步。众国虽然对唯独依靠“天力”才能阻止北府感到有些悲哀,但还是庆幸这世上总算还有东西可以让北府这部越来越恐怖的战争机器能够停下来。
  一直最紧张的周国在没有北府支撑的桓温面前开始大发神威,在五万荆襄大军的攻势面前顶住了,也终于停止了后退的脚步。
  在成皋至阳城山的汜水一线,苻雄跟桓温从三月开始就拉锯了两个多月后,还尽起周国十四岁以上的男丁,汇集在汜水以东,做出一副气势汹汹要拼命的样子,终于把桓温吓住了,最后退兵了。
  取胜的周国顺势在东线发起攻势,独力难支的谢尚只好退守寿春,江左朝廷前两年在东线取得的胜利在永和十年七月终于损失得干干净净。不过周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卫大将军、平昌公苻菁在新安城下被北府新秀-曹延斩于马下,做了他成名的垫脚石。丞相、车骑大将军、东海公苻雄虽然大败了桓温,守住了汜水一线,还顺势收复了豫州南部几郡的“失地”。但是这位周国撑天支柱却在连年的战事中垮了下来,最后于七月丙申病逝。
  苻雄一死,苻健像是被抽走了脊柱骨一样,几乎一下子就垮了。据濮阳的消息,苻健在闻到苻雄的死讯后顿时晕死过去,许久醒过来后哭得呕血,接着又晕死过去一回。
  最后醒过来的苻健哀叹道:“看来是上天不想让我们回关陇,不想让我苻家平定四海,所以才这么快夺去元才(苻雄的字)。”
  苻健追谥苻雄为东海敬武王,赠魏王,依晋安平献王故事葬于枋头“故里”,并令其世子苻坚袭承爵位。
  更让苻健吐血的是,他的世子,周国的太子苻苌在攻克汝阴郡慎山县城,完成周国东线反击最后一击的时候却中了流矢而亡,“英年早逝”,谥曰献哀。
  苻健含着眼泪分赏拒桓温、复失地之功,以雷弱儿为丞相,毛贵为太傅,鱼遵为太尉,淮南公苻生为中军大将军,武都公苻安为司空。
  自此,周国尽据北豫州的颍川、汝阴、陈郡、梁郡、谯郡和汝南郡,兖州的陈留、济阴、濮阳、高平、任城诸郡和司州的荣阳、河内、汲郡三地。这里也算得上地富人稠,加上虽然周国一直在激战,但是苻健一直勤于政事,虚怀礼下,废苛虐奢侈而行宽简节俭,广募流民以安其心,所以周国的实力一直在慢慢地恢复着,要不是有荆襄、江左连年北伐外加北府的牵制,它的实力肯定是中原最雄厚的。
  在经历两次悲事之后,苻健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垮下来了。到了永和十年的秋天时,卧病在床的苻健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他必须要为周国立一位嗣君。
  当初在献哀太子苻苌死去后,周国皇后强氏准备立少子晋公苻柳,但是苻健却另有打算。
  苻健的三子淮南公苻生生下来就瞎了一只眼睛,而且性情粗鲁暴虐。在他十岁的时候其祖父苻洪曾经对他开玩笑道:“我听说瞎子只有一只眼睛能流眼泪,不知是不是真的?”
  苻生大怒,拔出刀子将瞎眼刺出血来,并大呼道:“这也是眼泪。”
  苻洪不由大惊,拿起鞭子猛抽这个凶戾的孙子。苻生也不躲闪,反而仰着头大声说:“我喜欢刀砍槊击,却不能忍受鞭打的羞辱。”
  深受刺激的苻洪最后偷偷对苻健说道:“此子凶戾狂妄,应该早早杀掉,要不然长大了会让我们苻家族灭家亡。”
  苻健闻言准备杀苻生时,兄长苻雄却劝慰道:“小孩子长大了自然会懂事的,不要因为小儿小时候的不知事就断送了他的性命。”苻健也舍不得,于是就留下苻生一条性命。
  苻生长大后力举千钧,雄勇好杀,能徒手格击猛兽,飞跑能追上骏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在力据桓温荆襄大军时,苻生常常单马入阵,十几次搴旗斩将,勇冠三军,让苻健心里更是看重。
  加上苻家在枋头时就得到一块石板,上面有谶文“三羊五眼”。苻健以应符文顺天意立苻生为太子。以司空、武都公苻安为太尉,尚书令王堕为司空,司隶校尉梁楞为尚书令,正式确定了周国王嗣。
  确定王嗣后苻健还要为苻生做好安排,以便他能顺利嗣位。八月,苻健委东海公苻坚为冀州刺史、移镇河北汲郡。苻坚少有志度,素有父风,又好交接豪杰,与吕婆楼、强汪及略阳梁平老等人交善,所以苻健叫他带着吕婆楼等人渡河北上,移镇汲郡,用意也是怕这位在周国威望深远的大侄子会影响到新老班子的交接。
  永和十年九月,苻健终于一病不起了,在濮阳城宫中闭门待疾。在这个敏感微妙的时刻,谣言四处流传,周国臣民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武都公苻安也心思大动。他是苻健的叔父,曾经出使过江左朝廷,献过降表。但是他千辛万苦刚到江左,苻健就在这里举起了“大旗”,让苻安落了大狱。幸好江左朝廷对苻家父子映象挺好的,还希望苻健迷途知返重回朝廷的怀抱,于是也就没有杀苻安。
  苻安又千辛万苦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逃回周国。苻健看着这位南奔北逃的叔父,心中的愧疚不是一点两点,于是什么值钱的官职只管往他头上招呼。到了苻雄为国鞠躬尽瘁之后,苻健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亲族来压阵脚,而辈分很高的苻安这个时候就应时而上,从司空升任太尉,没几天又授都督中外诸军事,掌管军权,更掌握濮阳宫内外的宿卫大权。
  苻安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而且知道在侄孙苻生上台坐稳位子之后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说实话,他对苻健出卖自己一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总想找个机会出口气。
  现在他有机会了。
  庚辰,苻安领兵攻入东宫,准备做掉太子,自己的侄孙苻生再图大事。但是他很不走运,苻生因为老爸苻健已经病得奄奄一息,正在内宫里伺候着,半步不敢离开。苻安没有找到苻生,以为苻健已经挂了,苻生正赶去继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领兵转攻正宫门。
  看到东宫四处火起,听得内侍的报告,苻健人品大爆发,有如回光返照一般起了身,站在宫门楼上亲自指挥平叛。苻安的属下都是宿卫军,看到“死而复生“的苻健,魂都吓掉了,立即丢下兵器四处逃散,而苻安只好束手就擒。
  苻健虽然被气得要飞起来了,但是在这个微妙局面也只敢杀了苻安等少数人而不追究从犯。
  而且经过这么一闹,苻健真的要挂了。
  甲申,苻健授苻雄长子(非嫡子)苻法为清河公,都督中外诸军事,并命其与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入宫受遗诏辅政。
  跟辅臣交代完大事后,苻健拉着太子苻生的手悄悄地叮嘱道:“羌、匈奴等六夷酋首及大臣执权者,如果不听从你的命令,可以徐徐除之,切不可急躁。”
  乙酉,苻健卒,谥景明皇帝,庙号高祖。丙戌,太子苻生即位,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寿光。群臣奏曰:“还没有过完一年就改元,与礼制不合。”
  苻生大怒,认为这是群臣在给自己来下马威,立即秉承老爸的遗嘱,揪出此议主谋-右仆射段纯,杀于宫门外,来个开门红。
  苻生尊母强氏为皇太后,立太子妃梁氏为皇后,并开始大力提拔自己人。其嬖臣太子门大夫南安赵韶被授右仆射,太子舍人赵诲授中护军,著作郎董荣授尚书。这三人都是苻生的男宠,俊美无比,与苻生的“断背绯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他们一下子窜到高位,更是持宠弄权,不可一世。
  苻生还封与自己相善的黄眉为卫大将军,广平王;苻飞为前将军,新兴王,接掌兵权宿卫。迁都督中外诸军事苻法为清河王,领太尉;迁苻坚为东海王,领冀州刺史,镇守汲郡朝歌;迁弟苻柳为晋王,领征北大将军,并州刺史,镇守河内郡野王;迁弟苻瘦为魏王,领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镇守荣阳。
  这时,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奏道:“天有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大角,应帝位;东井,应周位;此象应三年之内国有大丧,大臣戮死;请陛下多修德以禳之!”
  苻生却对答道:“皇后与朕同临天下,可以应国有大丧。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辅政,可以应大臣戮死。”于是苻生下令杀梁后及太傅毛贵、车骑将军领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以应天象,顺应天意。
  自此,周国政局为之一变。
  关东的周国闹得热腾,关西的北府也没有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