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红
  晨时的秋雨之后,街道上潮湿未干,宫中琼思斋来了人,马车正停在楚王府前。
  一袭月白罗裙的女子从府门里行出来,身旁跟着两个侍女,面容清雅,亭亭玉立,清艳大方。
  立在马车旁的芙岚忙上前迎人,轻瞥自家主子,道一声公主回宫。
  昭宁公主在楚王府闲住了两日,应该回宫了,皇后娘娘口边都念了她一遍。
  沐锦书神情淡漠,微微低眸,被芙岚搀扶着上马车时,纤手微紧,是有些使不上力。
  待到入了车厢,芙岚与王府管家招呼一声,便不再多留。
  样式华贵的马车行过潮湿的街道,徐徐远去,管家才领着侍女回府。
  一路越过曲廊庭院,到书斋的亭台间,楚王衣着整洁,清贵修长,立于莲池前喂鱼食。
  管家停在身旁作礼,说道:“公主殿下已离府了。”
  谢明鄞神色淡然,随意应声,轻瞥池中红鱼,深秋寒凉,鱼都不愿游动。
  他将手中鱼食扔入池中,沉声吩咐管家将鱼捞出来,养入缸里吧。
  管家低声应是,池中莲叶已枯,想来不久后便是立冬了。
  ......
  相隔两日再回琼思斋,院里一切皆如之前的模样,清雅素静。
  沐锦书走得较慢,芙岚在她身旁说着宫里这两日的情况。
  对于她在楚王府的闲住的事,楚王在皇后娘娘跟前打过招呼,只是今儿皇后问了琼思斋,公主可有回宫。
  说的是住两日,一天都不多。
  沐锦书听言眸色微淡,不作多的言语,只是让芙岚搀她去书房。
  书房桌案下的匣子里放的是沐锦书的颜墨,平日常研制来作画,其中赭石与守宫砂颜色相近。
  沐锦书借着作画的便利,寻了不少颜石。
  素雅的书房里,侍女端来了甜羹已放在茶桌许久,有些放凉。
  在书案之上,汝瓷小碟里盛着嫣红的颜料,细软的毛笔沾上红色,在白藕般的手臂上点下一珠红色。
  待到入色后,沐锦书将细笔放下,命芙岚将东西收好。
  在宫中,这样的事,她每三日都会自点一次,而这次回来,她隐隐觉得不好。
  待收拾好,沐锦书寻着屏榻坐下来,顿默片刻便让芙岚将甜羹端过来。
  羹汤香甜,只是有些凉了,沐锦书还未将羹喝完,宫中李尚仪便来了琼思斋。
  沐锦书神色微顿,端着羹汤的手未放下,侧目望去。
  只见李尚仪领着宫女走进来,在她跟前停下,“听闻昭宁公主回来了,皇后娘娘让下官送些东西过来。”
  沐锦书闻言看向李尚仪身后宫女端着的衣制,她将羹汤放下。
  “不久便是立冬了,今年营州上贡的貂绒极好,娘娘早些时候让司制署的做了貂绒斗篷,正好绣制好。”
  沐锦书神色温和,言语欣喜道:“谢李尚仪跑这一趟了,明儿我亲自去陪陪母后。”
  李尚仪见她欣喜,便掩唇一笑,意味不明道:“娘娘还怕公主玩了这两日,收不回心了呢。”
  沐锦书眸色略过一僵,“怎会呢,昭宁念着母后的。”
  言罢,她便让芙岚将貂绒斗篷收下去。
  李尚仪将芙岚拦下,和善地开口道:“公主殿下试穿一下吧,若是有什么不合衬,下官也好拿下去让人改。”
  沐锦书神色一顿,从屏榻上起身,回道:“说得也是,净顾着高兴了。”
  李尚仪拿起斗篷,貂绒呈白色,色泽靓丽,织锦绸面上绣的是莲花。
  皇后娘娘素来喜爱莲花,自来也将沐锦书比作玉洁的莲花,所以命人为她制的不少衣衫上都绣的是莲花。
  瞧着那不染纤尘的莲花,沐锦书眸色微顿,李尚仪端着斗篷披在她肩上。
  沐锦书神色几分不自在,纤手轻轻上提了下领口,一旁的芙岚亦微微低眉,不作言语。
  李尚仪整理这貂绒斗篷,浅笑道:“公主殿下生得清艳出尘,配这莲花最合适不过了。”
  沐锦书淡笑不作回应,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是极好的美誉,可她最喜的还是雪中梅花。
  李尚仪轻拂斗篷,拉着衣边顺到沐锦书的袖口,她眸色微沉,直到瞥见右臂上藏着一点嫣红。
  李尚仪眸色转瞬带上温和,顺着斗篷理到领口放下,浅笑道:“下官见这都斗篷刚好合身,没什么不妥,公主您看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
  沐锦书微微打量李尚仪,转而便收起神色,抬手揽住斗篷袖上的精致绣制,淡淡笑道:“我自是很喜欢,没什么需改的,就这样吧。”
  李尚仪应了声好,为沐锦书脱下貂绒斗篷,顺手整理好,转而交给芙岚。
  “宫里开始进新炭了,下官明儿让人先送些过来,过些日子寒凉,公主您身子弱,可要注意保暖。”
  沐锦书勾唇应笑,“谢李尚仪关心。”
  李尚仪低首作礼,道:“无事,下官便回去复命了。”
  沐锦书轻轻颌首,不动声色地目送李尚仪带着宫女退出厢房。
  待人远去,沐锦书眉目松和,回到屏榻处坐下来,芙岚开口道:“好在回来点了红砂,不然可就完了。”
  沐锦书微微停顿,侧眸看向芙岚手里捧的貂绒斗篷,便吩咐她拿下去放好。
  母后让李尚仪过来,只怕心疑了什么,不过见守宫砂还在,应该是瞒过去了。
  ......
  凤仪宫。
  身着驼红官服的李尚仪行过曲折走廊,来到寝殿前,宫女开了殿门。
  寝殿中的罗汉榻上,雍容典雅的皇后正坐于其中,气定神闲地推碾着沉香料。
  李尚仪恭敬地来到榻前,缓缓将所见的一一禀告,昭宁公主的守宫砂尚在。
  魏皇后听言,黛眉微松,停下指间的木碾,似有片刻的思量。
  “看来是本宫多想了。”
  昭宁自幼同次子亲近,她不是没担忧过二人会生产情愫,时日长了,次子对昭宁的宠爱较为明显。
  至他少年时,皇后曾不安心,将次子试问对昭宁的感情,他倒是否认过,说是心中有人了。
  魏皇后自来皆认为他心仪的便是国公家的李云汐,从北疆回来后,他对此女不甚理睬。
  前两天楚王来凤仪宫说的一番话,从陆于渊到南阳王,说是考量驸马,可没有松口的意思。
  怕是次子对昭宁动起了心思,好好的闺女,又不是给这小子养的童养媳,他怎能随意染指?
  魏皇后轻叹一息,抬手将香料点上,合上铜镂盖,袅袅香烟飘起。
  早年间,因皇帝的疏忽轻视,皇后曾夭折过一女,心心念念的便是公主,为此郁郁寡欢。
  之后昭宁的到来,皇后便将思女之情全放在她身上,并视为骨肉。
  魏皇后沉思许久,缓缓道:“明日本宫想歇着,不必让国公之女入宫探望了。”
  李尚仪颌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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