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别怕我来了
  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她坐起身,看了看手上脚上绑着的绳子,稍一用力,便将绳子挣断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睡得有些发软的身子,走出了柴房。
  月明星稀,夜色中的程家小院几乎一览无余,赵重衣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听到里头有些响动。
  “死鬼,轻点……”程氏轻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赵重衣蹙了蹙眉,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舒家这会儿应该乱套了吧,早该让他们尝尝我当年的煎熬。”程氏发狠道,然后不知怎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喘息起来。
  “放心,有我呢,定让你出了这口气。”男人低声说着,将床摇得吱嘎作响。
  好一会儿,里面的响动才消停了下来。
  “你去哪儿……”里头,程氏的声音响起。
  “我去瞧瞧那姑娘醒了没,这都一天了也没个响动,别是我下手重了把人给弄死了。”男人下床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吧?”程氏不悦的声音。
  “胡说什么呢,那姑娘现在可是个宝贝。”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原是打算反正出不去了,给你出口气,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男人我就要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了。”
  “什么?”程氏似是一惊。
  “怎么,舍不得你儿子?你要舍不得带着一起走就是了。”
  听着里头的谈话声,赵重衣琢磨着这人似乎是利用她和天骑阁交换了条件?如果天骑阁的人盯上了他,能让他这么自信地说可以离开东篱镇……必是天骑阁答应只要交出她,就放他离开。
  那么便是说……天骑阁的人已经发现她了。
  赵重衣正想着,便听里头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后退一步,转身回到了柴房。
  刚将绳子捆在手上躺好,那男人便走了进来。
  他蹲下身,嘀咕了一句,“可别真的下手重了啊……”话音未落,方才还好端端闭目躺在地上的姑娘忽地睁开眼睛,他大骇,却根本来不及后退,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只眼前一黑,便“咚”地一声倒地不起。
  赵重衣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趴倒在地上的男人,抬脚将他踹得翻了个身,是个精瘦的男人,左边脸上有一道疤,让那张平凡又普通的脸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正是当初在山上给她指路将她引到周温然面前的那个山匪。
  新仇旧恨,赵重衣又踹了他一脚,然后将他拖出了柴房。
  房间里,程氏正坐在镜子前面搽脸,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道,“醒了没?没死吧?”
  “我没死,他就不知道了。”赵重衣回答。
  程氏一惊,慌忙转过身来,便见她以为无所不能的男人如死狗一般被拖进了房间,随手被丢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你你你……”程氏一脸惊恐地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男人,“你把他怎么样了……”
  赵重衣笑了起来,一脚踩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你对他倒是情深意重,程小福知道你给他找了个爹吗?”
  她笑得一脸匪气。
  程氏面色忽青忽白,嘴唇抖了抖,忽地道:“你不是舒小满。”
  赵重衣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对,我不是舒小满。”
  程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你……是她!”
  ……那是被她亲手丢了的孩子!
  赵重衣没有再同她说话,而是蹲下身,在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摸了摸,然后手按在他的腰上,自他腰间“唰”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软剑,她晃了晃手里寒光闪烁的剑,倒是把好剑。
  程氏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熟练地缴了男人藏于腰间的软剑的少女,闭了闭眼睛,“你是回来报仇的吗?”
  “不是,是你引我来的。”赵重衣面无表情地道。
  关于要不要管这桩闲事,她也思量许久,但这些人根本不容她思量,硬是把她拖了进来啊,其实事到如今……她大概只想守住自己的东西罢了。
  她拥有的东西太少了,父母不是自己的,赵家军是南秋的,昆吾是义父的,只有如玉是她的,她未来还能有两个孩子……她就像个守财奴,只想牢牢守住属于自己的宝藏,拼得一身泥泞也得守住。
  赵重衣将手里的软剑横在了程氏的脖子上。
  “你……你不要杀我,我是你娘。”程氏颤抖着道。
  “你不是。”赵重衣面无表情地道。
  程氏想起她现在假装舒小满,应该是早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都知道了啊……”程氏盯着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把舒小满杀了?然后替代了她?要是李素娘知道你不是她女儿……啊不对,你也是她女儿,但你是被她舍弃被她卖掉的那个,她要知道她不要的那个女儿杀了她的宝贝女儿,她一定会恨死你的!”
  赵重衣听她句句如刀,刀刀往她心口扎,竟然还笑了一下,一点儿也没有要同她解释的意思,同她解释什么呢,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她将横在程氏脖子上的软剑往前送了送,“不要扯开话题,我问你答,否则刀剑无眼,休要怪我。”
  感觉到脖颈上的凉意,程氏惊叫起来,“就算你不是我生的,我也养了你好几年!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你,我就是你娘!你这是弑母!”
  “你这么大声,是想叫醒程小福吗?还是你觉得,我会对他手下留情?”赵重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程氏想到儿子,面色一下子灰白了下来。
  不管什么时候,程小福都是她的软肋,这人敢对她举剑相向,她就不敢寄希望于她会对小福心软。
  “你……你真的要弑母吗?”程氏放软了声音,眼中透出了哀求之色。
  赵重衣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男人,“不,我这是剿匪,你窝藏山匪,是大罪。”
  程氏一下子软了腿,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现在,我问你答。”赵重衣看着她,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刘川。”程氏垂下眼皮,老实地回答。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三年了。”
  “怎么认识的?”
  程氏咬了一下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道:“三年前他救过我,后来他来镇上找我,说有个远房侄子托我照料。”
  “远房侄子?叫什么?”
  “郑……”程氏张了张嘴,但没能完整地说出那个名字,因为她被割断了喉咙,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不知道何时醒来的男人,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声音,然后便不甘心地断了气。
  直至死,她都是瞪着眼睛的,可能她直至最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不是死在别人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信任的男人手里,这抹喉的手法干净利落……死法一如当初那个调戏过她的更夫。
  程氏喉咙里喷出来的血溅了赵重衣一身,赵重衣只微微蹙了一下眉,她站在原地近乎漠然地看着程氏挣扎着死去,刘川这种噬血之徒,她敢与之为伍,还乐于以他为刃来打杀与她有矛盾的人,那么被反噬也是必然之事,无需意外。
  ……倒是这个刘川,还是真是滑不溜丢,她已经缴了他腰间的软剑,也不知道这匕首他是藏在哪里的。
  刘川紧握着手中染了血的匕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程氏,扭过头红着眼睛看向赵重衣,“我倒是小瞧了你……原来你不是舒家二姑娘。”
  “她方才要说出的名字是不能说的秘密吗?所以你要狠心杀了她?”赵重衣没有接茬,而是问道。
  刘川也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忽地道:“你是赵重衣。”
  赵重衣眯了眯眼睛。
  “难怪……难怪我觉得面熟呢,这次可真是打了眼。”刘川苦笑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和疯狂,大概知道自己逃不了,便直接扑将上来。
  便是这时,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赵重衣面色一凛。
  刘川自诩聪明一世,没想到临了绑了个人竟然是赵重衣,他自知这一趟是活不了了,外头脚步声已经逼近,大概是周温然来了……他先前可是狠狠算计过这位周阁主,如今前面是赵重衣,外头是周温然,他自知插翅难飞,与其落他们手里,还不如自我了断算了。
  刘川向来是个狠人,他对别人下得了狠手,对自己也下了得狠手。
  在外面的脚步声进来的一瞬间,他直接将自己的胸膛送进了赵重衣手中的软剑上。
  “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身后的脚步声猛然停住。
  赵重衣心中重重一跳,她回过头,便看到了舒泽兰。
  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生平第一回,她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慌感,一种生怕失去什么的巨大恐慌。
  许是……生怕失去她唯一的宝藏。
  舒泽兰看着她的眼睛,忽地上前一步,将她推开,然后接过了她手中握着的剑柄,剑柄入手的一瞬间,舒泽兰颤抖了一下,剑的另一端刺入了一个人的胸膛,这种触感让他脚下一软……
  周温然便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他一进门便看到了跪坐在地上一脸是血不知所措的姑娘,这一瞬间他忽地体会到了多年不曾有的恐惧,他匆匆上前,顾不上地上全是血迹和脏污,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中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她除了手腕上有被捆绑的痕迹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外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用衣袖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别怕,没事,我来了。”
  赵重衣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周温然只当她吓坏了,反手轻拍她单薄的背,心里酸胀成一团。
  一旁还举着剑,剑的另一端还串着一个人的舒泽书快崩溃了,不是……谁能来帮帮他啊!他只是一个书生啊!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太为难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