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诡波暗涌
  刘弘和老宦官自是在一旁充当背景板,那中年人却是被这声吼喝唬住,一时语塞,怅然噤口不能言。
  不过须臾,马车后走出一位高大武士,身高足八尺有余;身上甲盔齐备,双手背负身后,右手上的马鞭一下下轻敲在左手掌之上。
  武士面色暗含恼怒,颌下髯须尽管被修剪的整整齐齐,也没能盖住那条自左颊到右颌的细长疤痕。
  在武士缓步靠近宫门的过程中,刘弘已是被老宦官拉着,悄然离开事发现场。
  司马门突发变故,使宫墙上的守卒纷纷点起了火把,好在守卒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宫墙外,并没有人注意到行走在内墙根处的刘弘二人。
  回忆着醒来后身处的宫殿、广场上三步一具的尸体,以及方才在司马门所见,刘弘心绪逐渐沉重起来。
  皇帝年少“夭折”;宫廷血流成河,遍地横尸;大臣迎立新帝···
  此间种种,在两汉四百多年的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吕后驾崩,诸侯大臣共诛诸吕;废后少帝,迎立代王刘恒!
  ——即便是个普通人,通过这些线索也不难得出结论,更何况在后世身为历史专业大学僧的刘弘呢?
  “后少帝啊···”
  刘弘就算是个傻子也已经明白,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什么人身上了。
  汉高祖刘邦次孙;惠帝刘盈次子——公元前187年的襄成侯刘山;前186年的常山王刘义;太史公笔下《史记》中所记载;汉后少帝刘弘是也!
  前184年,惠帝长子、即前少帝刘恭对吕后嚎出了那句“你杀了我母亲,等长大我一定会报仇!(吾未壮,壮即有变。)”,并因此被吕后鸩杀后,因年纪小而尚未就国,暂养在吕后膝下的常山王刘义受吕后命,登皇帝位,继承社稷,并更名曰:弘。
  这么说来,现在应该就是朝臣们以‘上非惠帝子’为借口逼杀原主,迎立代王的时间点了···
  见刘弘面色沉重,老宦官不由焦急起来:“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
  被老宦官从思绪中拉出,回过神,刘弘才发现二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隐蔽的狗洞前。
  自嘲一笑,刘弘毫不拖泥带水的蹲下来,匍匐钻过眼前径约三十公分的半圆狗洞。
  钻到宫墙外,略一打量周遭之后,刘弘再度蹲了下来,将脸贴在狗洞前:“快些过来。”
  却见老宦官根本没有钻洞的意思,将头重重叩在地上,语气中带上了哽咽。
  “陛下隆恩,老奴无以为报···残缺之身,但求替陛下赢得些许生机,便不枉此生···”
  胡乱擦拭一番脸颊上的泪水,老宦官抬起头,继而道:“自陛下弄璋之年,老奴便侍陛下左右;陛下乃高祖皇帝亲孙,孝惠皇帝亲子也!”
  “陛下万不可听信小人之言,以污先祖之名,以负江山社稷啊!!!”
  言罢,老宦官含泪深望了刘弘一眼,重重一叩首,便决然起身,向宫内疾行而去。
  “汝姓甚?名谁?”
  这,是刘弘一生中,唯一一个没有得到老宦官回应的询问。
  听着狗洞另一侧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刘弘颓然的靠坐在宫墙外,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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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太阳光逐渐从长乐宫之上钻出,缓缓照入未央宫前殿,殿内群臣才觉寒意被驱散了些许。
  在御阶之上,太尉周勃傲然而立,扫视着殿内众人。
  过了许久,朝臣穿着足衣的脚都快冻僵时,御阶上才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诸位且坐吧。”
  满殿朝臣如蒙大赦般跪坐下来,一动一静间却满是小心翼翼;数百人由立到跪坐,殿内竟安静到落针可闻。
  直到宫女宦官端来暖炉,殿内被众人哈出的热气才逐渐消散。
  待等众人都坐下,周勃将手交叉收进衣袖内,双手环抱腹前,面色淡然道:“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有一要事相商。”
  “此事,事关吾汉家江山社稷,某不便独断;今日与诸位臣公议一议,拿个章程,也好使这惶惶人心早日安定下来。”
  听到这里,大部分朝臣都不自觉低下了头,心中暗道:来了!
  早在半个月前,代王母舅薄昭往来于长安高门之间时,代王入京的消息,便已传的妇孺皆知。
  昨日晚间,更是传出“三公九卿齐聚代王府邸,泣求代王嗣大统而安天下”的消息。
  这周勃还轻描淡写的说着什么“商量”?
  哼哼!
  要真有的商量,还需要等到今天才开口?
  恼归恼,满堂人杰却是只字不语——枪打出头鸟,这种时候,还是闭目养神为妙···
  “依太尉之见,此事该当何如?”
  嘶~
  一声突兀的讥讽,顿时引得满堂文武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所有人都用看脑力障碍病人的眼神,望向那出声之人。
  但在稍微靠近御阶的前排,那些认得出声之人的高官们,却如惊弓之鸟般低下了脑袋,目光紧紧锁定在面前的陈木地板上。
  连御阶上的周勃也是面色一紧,方才的风轻云淡险些塌陷。
  “值此祸乱之际,齐王莫不仍窥伺大宝,欲登九五乎?”
  话音刚落,后排的小虾米们赶忙收回自己或嘲讽、或怜悯的眼神,学着前面的上官,研究起地板的纹路。
  齐王,太尉,皇位之争···
  神仙打架,小鱼小虾还是离远点为好。
  齐王刘襄却是来到殿中,向北遥一拱手,满脸严肃道:“寡人乃太祖高皇帝长孙,先王父、齐悼惠王嫡长子也!”
  “寡人先王父,乃孝惠皇帝之长兄;大行皇帝乃孝惠皇帝子也。”
  “帝崩而无后嗣,论制,当自孝惠皇帝余子中,择一忠厚者以立之。”
  说着,刘襄收回双手,背负在身后,讥笑道:“代王乃孝惠皇帝昆季、大行皇帝之宗伯;汉兴凡二十余载,寡人未闻吾汉之大统,乃循侄终、而伯及之理!”
  掷地有声之词,令周勃瞳孔猛然收缩,面色凝重的看着站在殿中,蔑视着自己的刘襄。
  “这厮···这厮居然!!!”
  “好一出壮士断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