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帝姬
  司马明岚仿佛又回到了六岁那一年大雪纷飞的正月。
  魅皇苛政,街上流民暴动,将他与父亲冲散。弱小的他很快被人贩子盯上,被迫抓进了男童堡。
  男童堡坐落在无妄海的浮生岛之上,距离悬浮于无妄海海眼之上的大魅皇宫往东里不过半日水程。
  乍一眼看去,这里除了其内倌人年龄不及总角外,就是一家普通的勾栏。
  然而,只有馆内的男童和女官才知道,这地底隐匿着一个深不见低的深洞,凿空了整座浮生岛,连通着深海。
  密密麻麻的铁囚笼蜂巢一般蜿蜒盘旋在洞口的浅处岩壁,再往下是阡陌交通繁复错杂的管路,嵌架支撑起中心的巨大的白色金属熔炉。
  不会有地方比那里更能让一个男孩认识到这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的世界了。
  男孩心裂肺的嚎叫和女人们兴奋的尖叫声从地上的勾栏传来,和着洞底海浪拍打岩壁的轰隆回音,充斥在经年不化的霉味和血味间,诡异的笼罩在他们四周。
  封死洞口的机关被打开了。
  一缕久违的阳光漏进灰败的深坑。随后,死去的男孩们的尸体,随着在阳光中飞扬的尘屑一起,像垃圾一样被倾倒而下,砸落在下方不远处的月台上,血肉模糊的堆成了一堆。
  几个瘦成皮包骨头的男童凑上前来,将这一堆烂肉铲上了浸满新新旧旧血水的木车,然后送上不远处上百米宽的传送风带。残肢断臂很快在巨型的绞肉机入口堆积成小山,等待着被锋利的刀片搅成肉酱,流入千米深坑旁的大铁箱中。
  待铁箱被尸浆填满,便有一个悬吊着的铁臂将其吸起,注入盛着奇奇怪怪的药池中,几经炮制后,观感诡异的液体流进四通八达五颜六色的琉璃管道,最终一齐被输送进深坑中心从不停歇的大熔炉。
  再次问世,男童们已变成了一颗颗令女人增艳的丹药。
  小司马紧扒着铁栅栏掂脚,看了看隔壁空荡荡的囚笼,又望了一眼洞口月台。他认出来那一堆男孩中有一个是住在他隔壁囚笼的好朋友,就在昨天,他们一起试图逃跑,可惜他俩失败了,而他的好朋友因为跑的慢,不幸被女官发现带走,就再也没能回来。
  “哐”的一声,小司马毫无防备地被重重地掼倒在地,滚过地上凌乱肮脏的草席,扬起了一层灰尘。
  “操你妈,谁让你咬伤徐公公的!”他身后叁个长相孔武的高大男孩嘴里不干净的骂骂咧咧,围上前来,对着浑身脏污的小司马拳打脚踢。
  “你他妈不愿意服侍徐公公,我们愿意!好不容易巴结上他,说要买下我们哥几个,被你一搅黄,兄弟们再也不会被召见了!”
  “草,丑八怪,打死你!”
  拳头更加猛烈的落在他瘦小单薄的脊背上,将一袭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宽大囚衣撕扯的破破烂烂。他艰难地爬去了铁笼的一角,蜷缩起来,一边试图躲开铺天盖地殴打,一边在干草底下摸索着。
  “妈的还敢躲!”为首的高大男孩气急败坏的提起了小司马的衣领,一拳打上他的太阳穴。
  嗡的一声,他的脑中嗡鸣不断,眼前很快蒙上了一层血色。
  同时其那高大男孩飞起一脚,狠狠向小司马柔软的腹部踹过去。
  “呃……”小司马闷哼一声,痛苦的卧倒再地,喉头一甜,鲜红的血液喷了几人一脸。
  没有长大的小司马弱的可怜,在这弱肉强食的鬼地方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他羸弱的抬起蜡黄瘦削的小脸,那张脸颊上布满大片大片的溃烂脓疮,几近毁容,可依然挡不住他那双慑人的漂亮眼睛。乌黑的眼珠里泛着倔强纵深的濛濛水光,长长的睫毛覆在其上,配上琼雕精致似的鼻子,让他看起来像只受伤的幼犬般惹人怜。
  他们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被抓进这里,都活不过半年。
  在被做成丹药之前,魅朝的女人会榨干他们一切能利用的价值。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不分昼夜的被那些对男童们有特殊癖好的女人凌虐践踏,偶尔还会要求服侍宫里有权势的公公。除了这些,一到了夜晚,他们会被蒙上眼睛带走,被强制饮下或者注入各种神秘的药物和蛊虫。
  父亲是没有能力救他的,想离开这里,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有人愿意买他。
  可惜饱受蹂躏的他已经失去了好看的皮囊,不会有人再看上他,他更不愿做那些人的玩物。
  能不能吃的饱要靠抢,能不能活着出去也只能靠争。
  高大的男孩又是一脚飞来,直接踢向他的后颈,这么大的力度踩下去,他的脖颈怕是会断掉。
  小司马眼神陡然凌厉,猛地避开,脏兮兮的小手里紧攥着一把小刀,用尽了全身力气跳起往对方的喉间划去。
  电光火石间,那高大男孩眼角瞄到了泛着寒光的东西正在飞速刺来,下意识地侧头躲避。饬啦一声——他的喉头已经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操——”高大男孩嚎了一声,骤然后退了几步,摸着自己的脖子的伤口,又惊又怒。
  若是刚才他避开的慢了些,恐怕他的喉管已被割开了。
  “他居然藏了把刀!”他暴怒地大吼一声,示意其他两个同伴一拥而上,他们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刀,将他手脚困住,死死按在脏污的地上。
  “好啊,既然你不喜公公,那我们就让你也变成公公!看你还能嚣张的起来不?”高大的男孩横眉竖目的吼道。
  众人一齐将他脏兮兮的裤子扒了下来,露出了他雪白的屁股,触目惊心的血痕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他的后背,屁股后面的洞口处是大面积腐烂的红肉,让人不敢去想他这几个月都遭遇了些什么。
  “你们敢——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小司马努力作出凶狠的表情,像只虎仔子亮出稚嫩的爪牙,向侵略者展示自己尚不成熟的凶恶和狂性。然而这并不足以震慑对方——
  “啊哈哈哈,我好害怕哦!”
  看着死死控制住徒劳反抗的小司马,比他高出几个头的男孩恶意的嘲笑着,那把尖刀已然举起,向那软绵绵垂在两股之间还未成型的无辜幼物狠狠刺下——
  “救命啊——”小司马死命挣扎,本能的嚎出声来,恐惧的闭上眼,吓得发抖。
  正在此时,周围突然不自然的安静了下来,那叁人瞬间松开了他,而那把刀也迟迟没有落下……
  他猛然睁开眼,竟看到这叁人正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惧无神的盯着他。
  一根细细的红线不知何时无声地刺穿了这叁个男孩的眉心,喉间痛苦的呻吟还未发出,他们脸便扭曲抽搐起来,皮肤肉眼可见的渐渐枯萎,老化。
  那眉心的红线迅速变得粗壮起来,生根发芽,很快根茎爬满了他们的身体,钻进他们的肉体。
  一朵朵如血般艳丽的曼陀罗花灿烂开遍他们的尸身时,叁个男孩已经吸干成了骷髅!
  “真吵。”女人慵懒而轻盈的声音幽幽远远的传来,如仙乐般悦耳动听。
  紧接着,男童营的地下大门轰然打开。
  几个朦胧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了那扇门口。
  小司马迅速穿上裤子,连忙爬了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警惕地紧贴在冰冷的牢笼。
  光线有些刺眼,让他不禁眯起眼睛。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女人出现的这一幕。
  即使他如今历尽千帆,也未再见过任何一个女子可以及她的半分美丽。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她一身白衣如雪,眉眼温和。女官服侍在她左右,沿着深坑边宽大阴湿的临壁栈道,步伐舒徐的经过一个又一个囚着男童的铁笼。晦暗的洞坑都因为她的出现而盈满了辉月般的洁光。
  人们纷纷惊艳这世上竟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那样令人舒服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下凡的仙子,值得信任且温婉善良。
  只不过他们也同时也注意到了她腰身上缠了一条寒光闪闪的粗犷铁链,身后跟着五个身材颀长的遮面黑衣人,而身旁紧跟着的长相尤为显眼,那是一个面色犹如死尸青白,一双眼瞳都为诡异纯黑的红衣红发女童。
  一想到世上只有那个女人才有如此装扮与侍从,他们栗栗危惧,糟杂的地下牢狱瞬间噤声。
  “帝…帝姬。”看守的众女官跪倒在地,皆因她的出现而瑟瑟发抖。
  大魅朝的帝姬,魅皇的胞妹,传说这个女人的修为不啻于魅皇,且比魅皇更加令人恐惧。她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这座恐怖的男童堡也尽是出自她手。
  在一众目光跟随下,她偏偏停在了他锈迹斑斑的牢笼前。
  细长白皙的手指一挥,他周身的牢笼自行消失。
  叁具男孩的枯骨自动飞进了绞肉机。而他们身上的曼陀罗花则凭空飞起,在空中盘旋飞舞,化作一条条红色的发丝般的细线聚集在一起,落在她手中,她顺势将这一把红色细线插到了她身旁的红发青面的女童头上,那些红线瞬间和女童的红色头发融为一体。
  “过来。”她温柔地对着司马明岚笑着,逆着光,向他伸出了手,无数浮尘在阳光下幻化成了流光飞散,勾勒出她朦胧的轮廓,圣洁仿若神女。
  单薄干瘦的他瑟缩在墙角,眼睛缓缓的睁大,瞳孔不自觉的颤抖,仿佛有一道虚无缥缈的虹光,倏的投进他晦暗封闭的视野,令人目眩神迷。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美丽逗人的璀璨明眸,脏兮兮的小手里紧张地攥着那把小刀,他愣住了,有本能的惧怕也有惊疑,他都不敢想,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小姐买下了你,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赶紧滚过来跪谢?”一旁的红衣女童凶神恶煞的尖声催促道。
  他愣住了,买…买下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他又脏又臭,她…怎么会看上他?
  “你父亲为了求我,可是自愿做了我的蛊奴呢。你再不走,我可要走了。”帝姬撩人的笑着,转身作势要离去。
  男孩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父亲居然为了救他,卖掉了自己!
  他知道地狱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永生都不会忘记。
  这一刻,他几乎抛下一切,连滚带爬的奔至了她的身边,双手死命的攥住那双手不放,几乎要将她攥出血痕,就像溺水的人,为了活下去,拼命的抓住手边的那根木板一般。
  “带我走!”
  女子看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满是创伤脏污的小手,惊讶的愣神了片刻。
  男孩并没有跪她,他本能的魅朝的女人充满了仇视和不信任,紧剔盯着她的目光里充满对生的渴望,那深处有头蛰伏着的野兽,赤裸露骨,正伺机而动想一举将它的猎物扑倒撕碎咽入腹中。而那把小刀也被他藏在手心,随时等着刺出。
  他还是那条会吃了主人的小狼狗呢。
  “真没礼貌。”帝姬轻笑。
  她腰间的锁链感受到了此人的威胁,一溜烟沿着他的幼小的手臂缠了过去,盘旋在他脖颈处,末端直直怼在他着那张灰败的小脸之上,发出恶犬般的威吓咆哮。
  司马明岚浑身一抖,手心藏匿的那把小刀瞬间掉落在地上。
  “大胆!竟敢对小姐不敬!”那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恶鬼女童恶狠狠的呵斥,她从自己头上揪下了一根红发,那发丝迅速变长变硬如剑般锋利。
  女童瓷娃娃般的藕臂抬起落下,这一红色细针结结实实砍在了他的小腿,锋利如斯,他的双脚居然被瞬间与他的身体分离,扑通一声跪倒在帝姬面前!
  断肢处没有一滴血流出,不仅如此,那细针上竟蕴着剧毒,一眨眼的功夫,他整条腿,从断肢直到大腿根部都变得肿胀紫红!
  “呜呜……”小司马幼兽般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看着被削掉的双脚,眼神惊惧蕴着恨意……
  “呀,云筱,你怎么能虐待小朋友呢。”一旁的帝姬作捂嘴惊讶状,在女童抬手要再削他的右胳膊时拦住了她。
  说着,帝姬手指轻轻朝着司马明岚一点。
  他的断肢瞬间接回了他的双腿,连他浑身上下的溃烂伤疤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整个人仿佛重生了一般焕然一新!
  “好……好强……”司马明岚惊异的看着她,眼中流转起希冀和感恩。令人瞬间恢复如初,这么强的术法他闻所未闻。
  “小姐……你这是?他之前可是害的你……杀了这厮都不为过!你为什么要为他浪费能量!这样你的身体怕是支撑不到她觉醒了!”云筱不解又委屈的看了看帝姬。
  帝姬看了眼深坑中不停左转的大熔炉,青色的尸液从一头注入进去,白色的药丸从令一头产出来,嘴角渐渐浮出一抹笑意,她优雅地转向了女童,弯下了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摸了摸她柔软的红发,温声的对她说道:
  “乐观一点,我们要的东西已经差不多要成功了,一切都掌控之中。我觉得,生活也不要太紧张了,适当找点乐子就很好,就比如,狗不听话,比起杀了它,驯服它不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吗?”
  “你……可这不是一条懂得知恩图报的好狗,你对它再好它还是会咬主人,他欠教训!”云筱恶狠狠的盯着司马明岚,他脖颈上的锁链也跟着紧了一分,发出呜呜的威吓声。
  司马明岚本能的后退几步,乌黑的眼睛乞怜的望着帝姬,寻求她的庇护。
  帝姬温柔地对着他一笑,司马明岚觉得她十分值得信任。
  然而他错了,她只是想玩弄他。
  她的笑意逐渐狡猾了起来,那样的笑容糅合着美丽和恶毒,直叫人心里看了发颤:
  “云筱,你误会我了。有些狗,光靠教训是不足以驯服它的,你得要摧毁它。在它快要饿死的时候,拿一块肉在它面前,然后呢,当着他的面撕碎。给他以希望,又把他的希望毁掉,这样它才会明白——什么是绝望,什么是绝对实力呢。”
  帝姬转身面向背后垂头敛目的主事女官,温声细语,十分礼貌客气,可她眼神却是冷的令人胆寒:
  “呐,主事,我又后悔了,我想带走他旁边的那个男孩。剩下的,我瞧着,这批药喂出来的成色都不太行呢。不用再养了,今晚全部处理干净,丢进无妄海,您看可以吗?”
  “帝……帝姬大人不必过问卑职!皇上吩咐过了,这里是您说了算!”身后女官诚惶诚恐,一下子跪在地上,帝姬越是和颜悦色,她就越是战战兢兢。
  男孩如遭雷劈,瞳孔瞬间紧缩,眼神暗到了极点,无助又心碎:
  “不……不行!你不可以!”
  恶意的戏谑在那倾世的容颜上散开,似是在欣赏男孩的脆弱不堪,红瞳阴沉诡谲的如暗夜中的魔鬼,令人在迷醉中不知不觉的被摧毁:“求主人有你这样求的吗?”
  他眸中溢满泪水,身子颤抖了一下,即使女官暴戾,他宁愿挨她们的鞭子,也从未对她们主动屈过一次膝。
  可他的生死就在这个捉摸不定的女人一念之间,他父亲牺牲了自己为他换来的机会,他绝不能辜负父亲。他紧咬着牙根,缓缓的弯下了膝盖,跪在了女人的红裙边,脑袋重重的磕了下去,近乎卑微得稚声哀求:“求主人,不要抛弃奴!”
  “很好!但,还不够!”帝姬桀桀大笑起来,天空骤然变暗,她的手瞬间渗成了鲜红色,将他凭空抓夺在手中,在他没反应过来之际,瘦小的脖子已被她狠狠扼住。
  他竹竿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在空中里胡乱蹬几下,瘦削蜡黄的小脸因窒息而憋得通红。
  锁链极速收窄,狠狠压迫着气管。
  咔嚓一声!锁链轻易的碾碎了他喉间的软骨,脖颈大幅度的凹陷进去,铁锈斑的血从喉头喷涌而出。
  他整个脖颈都被她拧断了下来!
  惊惧的黑眸涣散,他……死了!
  司马明岚猛地惊醒,急促的呼吸。
  天旋地转,惊魂甫定。
  窒息的痛苦是那么的清晰,仿佛真的一样。他的手不自觉地向自己的脖颈摸去,是完整的。
  原来是梦。
  可一睁眼,他居然看到令他心生恐惧的帝姬正睁大了眼睛在好奇的俯瞰着他!
  他应激性的浑身猛地一震。
  “夫君,您终于醒啦。”谢秋灵惊喜道。
  司马明岚晃神片刻,谢秋灵的姣好面容才渐渐清晰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扶着额,抹去了沁出的冷汗。
  他向自己大腿根摸去,那条锁链还听话的匍匐在他的腿上。
  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废物男孩了,因为,他已经亲手杀死了那个用可怕手段抹杀了他的思想,让他毫无底线服从于她,使他软弱的可怕女人!
  他不会再囿于往事,为什么…还会把灵儿认成她?
  他不禁又多盯了谢秋灵几眼,视野有几分模糊,这么一看,灵儿的确…跟那个女人有几分像呢。不过,如果说起来像,凤洛洛会更像呢。
  一想起那个女人,心魔蠢蠢欲动,童年那些黑暗的经历也蔓藤般缠上了他。
  那种被女人完全掌控与无情玩弄的无助感令他心悸。
  但当他亲手杀死那个女人的时候,那种痛苦更是令他痛彻心扉,令他彻夜难眠。
  方才大战,灵儿被人胁迫之时,他不知为何又一次回忆起了那种滋味,居然在一瞬间犯了蠢,选择去救她,若不是最后不明原因的反转,他恐怕已经为了这个低贱女人丢了性命!
  他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为女人如此狼狈的!
  他眼神冷了下来,带着锐利,厉声道:“你刚才对我做什了什么?”
  谢秋灵无辜的眨了眨眼。
  她心中松了口气,幸好她思虑周全,在他昏迷之时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果断下了手。她偷用了他的神器,但在她失败后,她立马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位置都没有变分毫。看着个情形,他并没有发现她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夫君的眼睛能看见了吗?”
  司马明岚愣了愣,他的双眼刚才明明被剜去了,他怎么……又能看见了。
  他撑着起身,谢秋灵赶忙殷勤地扶着他坐了起来。
  他越过灵舟望向远方,朝阳已经被向前推进的低垂的碎云遮住,一大片厚实的浅灰色雨云在海平线堆积、飘移、蔓延过来,苍白的天空象是涸了墨水的纸,迅速变暗、变黑。
  左眼仍是瞎的,右眼已不再像以往一样能目视千里,甚至视野有些模糊。他的目光又落回了她的脸,发现她的右眼已经没有光彩了。
  “你把你的一只眼睛给我了?”他挑了挑眉。
  谢秋灵恭敬地跪在地上:“夫君为救灵儿失去双目,灵儿无以为报,方才夫君昏迷,灵儿便施以医术,将自己的低贱目珠奉上,还望夫君不要嫌弃。”
  杀他没有这么简单,她需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从长计议。伴君如伴虎,在她没有找到杀死他的方法前,她需要做好周全的逃跑计划。毕竟她卧底在前,这让她的始终难排疑虑。如果她是司马明岚的话,她可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曾经欺骗过她的人的,为了保险,她会选择把他们都杀掉。
  然而,司马明岚居然被她骗过了。
  他甚至,出乎了她的意料去为她挡刀,尽管她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什么,但她发现了,他与她不一样,他并不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王者。
  他暴露了一个致命缺点——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漠视感情,相反,他很渴望女人崇拜式的,毫无保留的爱。
  爱情是蜜糖,让人愉悦,幸福,安心,但它也是毒药,人们为了追求和维持这份甜蜜,不予余力为之投入,为之战斗,歇斯底里,甚至付出生命。
  如果利用的好,爱情将是人与人之间,最阴险,最有效的武器。
  若她能让他爱上她,那她就可以将他利用到底,使之在不知不觉中毁灭殆尽。
  这意味着,除了逃跑外,她还有一条更好的路可以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做一点牺牲就能让他更需要她,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
  司马明岚手指蜷紧了一分,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
  他沉默片刻,眸底凌厉的光芒闪过,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疲倦和习惯性的高高在上的疏离: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才让我更感激你?”
  谢秋灵顿了顿,眨着眼睛看着他。
  他微微勾起的唇角诡异而冷漠,浑身散发着寒气,周围温度骤降,压迫感随即而至:
  “不要以为,本君出手救你是出于担心你的贱命。方才大战,即使伏魔阵成,本君也只有一成胜算。本君考量之下选择救你,只不过是因为,这样天下人都会道本君仁慈有义,本君也会输的更光彩。本君眼珠没了,有无数女人排着队等着送本君眼珠,你的眼珠,在本君这里也不值分毫。希望你认清自己,不要试图引起本君的注意!”
  他斜睨着善良可欺的她,嘴边冷冷吐字。
  这一说完,他心里舒坦多了。她应该会委屈的想哭吧,看她这幅温顺的样子,他就想欺负她,把她欺负到哭。他要让她明白,她被他完完全全掌控着,毫无翻身之地!
  但话说,他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哭过呢……
  “……”
  谢秋灵脸上怔讼,心中却在冷笑,他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
  他这是在色厉内荏。如果他真的一点不在乎她,那他的情绪根本不会为她而动。为了掩饰他心中的慌乱,他居然在装腔作势。可表面装的越厉害,越是说明他不敢直视内心呢。
  她还可以更大胆一些,说不定,她可以试图掌控他的情绪。
  她随即双眸中燃起了崇拜的目光:“好厉害,夫君真的好厉害!灵儿贱命当然不足为夫君所虑,夫君渊图远算,意在无遗,不愧为王者!灵儿心悦诚服!”
  司马明岚拢手轻咳,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但是看着她真诚爱慕的目光,确保了自己的形象在她心里是高大无比的,他心里居然意外的受用。
  他心中窃喜没多久,跪在地上的温顺少女又温声细语道:
  “但是——灵儿的目珠子在夫君看来不值分毫,对灵儿来说,却是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呢——夫君能不能还给灵儿呀。”
  谢秋灵眨了眨眼睛,向他摊开了双手。
  “你……”他仿佛被噎住,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她居然还敢要回来?一天不教训,胆子可是大了。
  他勾着唇,缓缓地站了起来,阴影整个笼罩在了她身上。
  “你要明白,你是我的奴隶,你的一切归我所有,不仅是你的眼珠,就算我要你的命,你也要无条件的给我。你的眼珠我勉为其难的先用着了,待我想扔掉了,我不允许去捡,你也不可以去捡!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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