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时日无多
  今夜,夜静依然,心却不宁。
  元氏看着空空的床榻,坐立难安!
  柳邧定是生她的气了,才会都这个点了还没回屋里来睡。
  柳母躺在床上,睡的也相当不踏实,睡梦中,不断有个娃子趾高气扬的喊她大侄女,还让她行跪拜大礼,委屈的柳母在梦里都嘤嘤直哭。
  而苏言此时一动不动的坐在柳家大门外的石墩子上,仰头望着天,好似在欣赏那漫天星辰,许久眼睛都没眨一下。
  让人直怀疑,她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咔嚓,咔嚓!
  脚落在树枝上,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入耳,苏言眼帘动了动,随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朝着声音处转过头去。
  “姐夫!”
  夜色中这陡然的一声,看到突然跳出来的人影,吓的柳邧一个哆嗦。
  待借着月光看清眼前人是苏言,柳邧心扑通扑通跳着,沉着脸道,“你,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杵在这里做什么?”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姐夫作甚这么害怕呀!”
  听言,柳邧嘴巴微抿,瞅一眼苏言。这人,眼睛忒贼!
  这么黑的天,她都能看出他因做了亏心事才一惊一乍的。
  看出个屁!
  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柳邧再次问道。
  一个女子大半夜不睡觉蹲门口,柳邧从未见过,实在疑惑。
  “今日向人挥板砖,做了恶,心里忐忑睡不着,特到外面来反省。”苏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省得大半夜的还在这里听柳邧向她说教。
  柳邧却是一点没听出苏言在胡说,反对她的话信以为真。
  做了这种事儿,他一男子尚且忐忑的难以入睡,苏言一弱女子,比他更加心慌也是自然的。
  柳邧自顾这样想着,看着苏言,眼神罕见的染上亲切,“看来表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表妹知道反省,也属难得。”
  “姐夫看人看的真准,我确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说完,顺嘴问一句,“这么晚了,姐夫这是要去哪里呀?”
  “我……”柳邧停顿一下,伸手整理一下衣襟,正气凛然道,“我去官府向官老爷自首。”
  苏言:……
  “既然表妹也有悔过之心。那么,就随我一起去吧!把事情原委都交代了,由官老爷发落!这样我们也算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说这话时,听柳邧语气有种掩饰不住的轻快之感,好似他不是去官府自首的,而是去旅游胜地放松的。
  “表妹,走吧!”
  苏言听了,却是重新在石墩上坐了下来。
  柳邧这是邀她一起去坐牢,她可没兴致去。
  看苏言又坐了下去,柳邧皱眉,“表妹,去官府的路可是不近,我们还是早些去的好。”
  苏言看柳邧一眼,他这是坐牢还要赶个早吗?
  可她,过去就算是楼下超市搞活动领鸡蛋她都没赶早领过。若是坐牢赶早,脱胎换骨都不可能。
  “表妹……”
  “姐夫见了官老爷准备怎么说?”
  “自然是实话实说。”
  苏言听了,看着他道,“就说在找媳妇儿的途中,半路遇到劫匪差点被抢,然后你一时气不过,就反过来把他给打伤了吗?”
  这话,柳邧听着实在是刺耳。
  “这是事实,我也无可辩驳,自是如实交代。不过,打伤他的可不止是我,而是我们俩。”柳邧很是实事求是的纠正道。
  苏言眉头挑了挑,随着道,“你如实的交代之后,官老爷定然会派人寻那个劫匪。等把那个劫匪找到,带到,你猜他会怎么说呢?”
  “都到了官老爷跟前了,他自然也只能实话实说,不敢抵赖。”柳邧说的掷地有声,又铿锵有力。
  对官老爷的敬畏,绝对是从心而发。
  苏言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万一他就是抵赖呢?他要是反咬一口,说是我们打劫了他,还把他给打伤了呢?”
  “浑说!这世上,怎可能有如此无耻又这等无赖之人。”说着,对着苏言正色道,“表妹身为女子,该是心存美好,怎可将人心想的如此冷恶。”
  苏言:真好奇他是怎么长大的。
  还有,明明就是有人为恶,怎么就是她把人心想的冷恶了?就因为她是女子?!
  因为性别,真是什么锅都背了。
  “表哥,其实世上冷恶的人相当的多。”苏言说着,抬脚走到柳邧跟前,在他不相信的眼神中,突然出手……
  呦呵!
  嗷呜!
  呀哈!
  李小龙式的前奏声中,苏言对着柳邧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突然招来一顿打,柳邧又疼又懵。
  想还手,看她是女子,想动口,却又骂不出口,想闪躲,又觉得太怂不是男子所为。
  在柳邧纠结着该怎么应对时,苏言已收手。
  在旁人看来,柳邧就跟个沙雕似的,打不还手也不还口的挨了一顿。
  打完,苏言整理一下头发,喘一口气,随着抬手拍拍柳邧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表姐夫,你看到,也都感受到了吧,这世上的坏人其实真的很多。”
  柳邧:……
  刚才他问她为何在这里时,她是怎么说的?说:因为向人挥了板砖,心里不安睡不着在这里反省。那么现在,又把他打一顿,就是她反省的结果吗?
  “不过,如果表姐夫依旧执意去自首,作为晚辈我自是不能拦着。但有一点,请表姐夫记住,对着官老爷千万不要提及我。不然,我会对官老爷说,是你怂恿我打他,并打劫他的。”
  柳邧:……
  她刚才分明说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放屁,她根本就是刀子嘴刀子心。
  苏言一番作为,一番话,让柳邧精神恍惚,头晕目眩,咬牙坚持,“你怎可说谎,怎可欺骗官老爷?”
  “我没有说谎,我确实把他抢了,你发的话,我下的手,现在银子都在伯母荷包里。”
  “你浑说,我哪里有发话,还有你……”
  “你如果拉我去见官爷的话,我就对他说是发的话让我抢的。还有银子……”苏言看着柳邧微微一笑,“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伯母,看我今天是不是孝敬她二两银子。”
  听言,柳邧脸色开始不好了。
  他明明没发话,苏言竟然冤枉他。还有银子……
  想到晚饭后,他娘进屋跟他说话,纵然他满脸凝重,也没挡住他娘满脸喜庆。
  他当时还曾疑惑过,不明他不高兴,他娘为什么那么愉悦。现在听苏言这么一说,柳邧恍然明白了什么,身体晃了晃。
  一时难以接受,他娘竟没受住诱惑,已误入歧途上了贼船了。
  “我从来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种阴毒的女人。不过,她阴毒的样子看起来好可人呀!”
  “看她打柳邧时那拳头挥的,真是又漂亮又有力。”
  “还有她直言要对官老爷扯谎时,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又混又有主见呀!”
  “你说,世上怎么会这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却又英姿飒爽的女人呢!”
  看着蹲在地上,脸贴在墙上,直勾勾望着苏言的六爷。
  那样子真是又深情,又猥琐。
  青石手扶着墙,极力忍耐,让自己不至于晕倒。
  偷看她,偷听她说话,暗暗嫌弃,却又迷恋不已。
  这几日,青石无数次的自我安慰,可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主子从博览经书的纯情男子,突然成了喜欢蹲墙角头看女人的猥琐流氓。
  关键是他偷看的还是自家孙子的女人!
  若是侯爷知道了。那……
  “青石,你看,她又在吓唬柳邧了,她连不成体统的样子,都这么与众不同!”
  青石: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他觉得现在不止是头晕目眩,连胃都开始翻涌了。
  “你少在这里唬我!我现在就去见官,我相信这世间自有公道。”
  苏言一番话没将柳邧劝退,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
  在苏言的注视下,柳邧雄赳赳气昂昂的去见官老爷了。
  活的这么正直的人,还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看柳邧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苏言抬脚,却没进柳家,而是朝着邻家转角处走去。
  看到那蹲在墙角的人,苏言:果然是他。
  在察觉到那一道恶心眼神时,苏言就猜可能是他,现在看来她没猜错。
  “言言。”
  称呼入耳,苏言抬腿就是一脚,六爷轻易躲过。
  躲开之后,随着又凑了过来,指指自己的小腿,“你踹吧,我不躲。”
  那样子,贱的,让人连对他动手都没了兴致。
  看苏言没踹他,六爷抿嘴笑笑,小声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呀?”
  一句话,招来好几脚。
  看苏言直接连环踢,青石忙拦,“苏小姐,脚下留情呀。”
  “青石,你别拦着,我愿意让她这么踢我。”六爷说着,捶捶胸口,“我这绝对是口是心非,绝对是!”
  言行不受控制,理智却又相当清晰,六爷心里憋屈到不行。
  “六爷,小的求您了,您就别说话了。”青石都快哭了,“您再这么下去,小的真是……侯爷!”
  青石一声惊呼,苏言停了手,六爷直揉腿。
  宁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两人,“在玩儿过家家吗?”
  苏言没说话,看看突然出现的宁侯,伸手拉起他手,径直朝前走。
  六爷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只交握的手,静看少时,拿起青石的手捂住了自己眼睛。
  不能看,再看下去,他自己都不确定又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蠢事来。
  “司空磊,真他娘的阴损。”
  听到六爷说粗话,青石当即觉得自己总算是好一些了。只要不看到苏言,六爷还是一正常的人。所以……
  “六爷,我们不若明日就回京吧。”
  六爷没说着,原地静站一会儿,朝着苏言与宁侯离开的方向走去。
  莫尘无声跟在后,看着苏言牵着宁侯的手,他一直在等着,等着宁侯将她的手给甩开。结果等了一路,也没等到。
  直到军营,到宁侯的院子,直到苏言直接把手松开。
  莫尘看看宁侯,就这么任由苏言牵了他一路,侯爷这是忘了甩开他的手了,还是跟六爷一样也被司空磊给下了药了?
  “宁脩,我是不是也被司空家的人给下了药了?”
  听到苏言问话,宁侯看看她,淡淡道,“你不是懂得岐黄之术吗?自己没探出来吗?”
  闻言,苏言眸色暗了暗,这么说她昨日没探错吗?
  沉默,良久,苏言开口,“我还能活多久?”
  “也许一个月,也许更短。”
  苏言听了垂眸,比她预想中的还短。忽然觉得刚才踹宁子墨踹的太轻了!
  莫尘在一边听着,神色变幻不定,司空家的人果然没放过苏言。
  所以,刚才侯爷任由她牵扯而毫无动作,皆是因为知道她时日无多了吗?
  “如果你想呆呆了,我可派人将他接来边境与你团聚。”
  苏言扯了扯嘴角,“听侯爷这么说,看来我真是时日无多了。至于呆呆……”说着,苏言嘴角笑意消散,眼帘垂下,良久无言。
  宁侯静坐着,静看着她,本以为她总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宁侯看着苏言的背影,手抚着自己下巴,眸色幽幽,她在想什么,他猜不透。
  门外,再次偷听完全部对话的六爷,呢喃,“原来她大半夜的坐在那里不是赏景,而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