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啊
  对于孤儿来说,大概最能体会到自己和常人不一样的时候便是节庆假日了,大多数人都回家的时候,她却无家可归——除非是回慈幼局去,不过,那个地方也从来没让她感觉到像是个家。
  于元正回家以后,也和莲湖联系上了,时常带她出去玩玩,还和含光汇报她的近况——含光虽然一年没见她,但对这个一路一起长大的小妹妹还是颇有感情,只可惜她不数日就要出国,还是无法把莲湖接来相见,只能等看暑假有没有机会了。不过,以莲湖优异的成绩,她也是越来越受到学校和慈幼局的看重了,说不定到了暑假,她自己也有事情要忙。
  因为冬日到来,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文物市场也较为冷清,许云深的网站那边也是暂时闲了下来,含光是真的无事可做了。唯一就是按许云深开出的单子来采购一些出门玩要用到的装备,比如冲锋衣、保暖靴什么的,许云深说自己冬天去欧洲几乎都会去滑雪度假,也邀了她一起,含光顺便还要采购一些滑雪的装备带去,免得到了当地,一时还买不到合适的。
  于思平之前联系她,被挂了电话以后,倒是再没打来了。含光也不知他到底找她是什么事,不过四个月没见了,之前的事情感觉就和上辈子一般遥远,她对他也没了之前那种让人提心吊胆的感觉。含光真觉得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前辈子她惦记一个人,一直惦记到死,其实也就是见过三四面,这才叫真爱吧,至于和于叔叔的这种情绪那绝对就是一时迷惑,没错,绝对就是。
  如此闲散的日子过了几天,一个人虽然寂寞,但也蛮自在的。含光期间就是和桂思燕遇到说了几句话,其余时间几乎都是一人出去购物,一人在家看碟——石旻旻也回家过年去了,这个寒假她和刘庆羽要订婚,所以得提早回家过年准备着。至于桂思燕,他肯定是要忙到年前才回去西安府老家的,之前都还住在助教宿舍里。
  刘德瑜还在老家,因为她母亲还没回家,所以暂时是无聊中,桂思阳虽然没回家,但到了假期,他父亲都会带他四处谈生意见世面,现在人就不在国内。之前还打了电话来,让含光去公司所在地检查一下,看看水电煤是否关好了云云。他们俩私下联系不多,现在开了公司,反倒是经常会互相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近况,桂思阳应该是从刘德瑜那里听说了她要出国的消息,还关心道,“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啊?在国外要是遇到有帮助的人才,记得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含光说,“后天就走了,开学前应该能回来——对了,我问你啊,你说我换多少欧元带出去好呢?”
  她如果去问许云深的话,那肯定得到的回答是不必带钱,不过含光和他也没什么私人关系,一起出差蹭住蹭招待是一回事,总不能买个手信还要人家掏钱吧?只是她也不知道跟着许云深的行程都要去哪里,所以只想着多带点钱在身上防身就是了。
  “哦,这个我知道,你去办一张国际卡……”桂思阳指导她道,“出去以后可以直接刷卡的,汇率都是当天实时结算,这样比较方便,不然现金带多了也不大方便,你们是先去哪个国家啊?签证办下来没有?”
  “应该是先去英国吧。”含光说,“好像许先生的一个老师那时候有个画展,他要先过去参加——签证已经办下来了。”
  “噢,画展……”桂思阳沉默了一下,似是不知如何接话。含光也明白他的心理,“我也就是过去凑热闹的,信我,那种画我也是根本不懂欣赏。”
  两个俗人顿时俗到了一块,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便把电话给挂了。含光生平第一次出国,也觉得很新鲜,赶忙办了卡,又买了一个大行李箱,只装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准备到当地买些纪念品什么的,到了当天,她已经是兴奋得坐立不安。许云深来宿舍楼下接她时,便好笑道,“看你的样子,你这是第一次出国?”
  “是啊!”含光用力点着头,兴奋得不得了,“从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到地球那一面去——从前也根本都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呢!”
  “你的从前是多少年以前啊?”许云深还以为她说话夸张,也不以为意,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两人一道钻进车内,含光才发现是许云丹在开车,元红则在副驾驶座上,虽然也是一脸笑地对她打招呼,但神色中的那种欲言又止,含光也没忽略过去——元红看来对于不发工资也没能赶走她感到颇为无语。
  很可能在她心里,她就是那种不甘当外室,想要勾引许云深飞上枝头的人吧。含光现在倒是比较理解元红了,如果和她来往的是许云丹这样的性格,可能她又会放心点,毕竟许云丹如果性格和上辈子的表哥差不多的话,绝对不会是那种什么为了爱敢于对抗家族压力的人……呃,可能也会对抗一点点吧,不过她还是很难想像表哥会为了这种事和家里闹翻,而当然许云深就是妥妥儿的不为爱也随时可能和家里闹翻的那种人。在元红眼中,他可能就像一只小白兔一样可怜,随时随地都会落入某处的大灰狼口中,然后万劫不复。
  因为有这两人在,车内的气氛比较沉闷,含光打完了招呼就垂头整理自己包里的物事,许云深看来好像比较疲倦,上车便昏昏欲睡,元红没主动和含光搭话——可能是就想晾着她,倒是许云丹主动问她,“听说李姑娘最近介绍了几个单子,都比较成功啊?”
  含光现在还不大习惯和许云丹交谈,总觉得很怪,她嗯了一声,简短地道,“借你吉言,还是赚了点零花钱的。”
  “事业型女性啊。”许云丹这回对她态度反而缓和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张现在还在外展览的油画立了功。“好像还搞了个公司嘛,这么忙,课业能顾得过来吗?”
  “还可以,抓紧时间就是了。”含光听着也觉得怪怪的——怎么许云丹对她的动向还很了解嘛。“现在考完了就抓紧时间放松一下,下学期课选少一些,应该也不会这么累了。”
  “嗯,我听……人说,”许云丹断了一下,“你这学期是三方面都很忙,课也选得多——却又都表现得优异,在学校里还拿了奖学金是吧?公司的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这外快也没少挣。说实话,看外表真看不出来李姑娘你这么有本事。”
  他的语气倒是真心的称赞,没什么潜台词在里面,含光都怔了一下:怎么感觉许云丹好像有意和她修复关系啊?还有,他对她的事情了解得也太多了吧?
  如果许云深在追求她,或者她在追求许云深的话,这份关注也许还有个来由,不过这半年来两人都维持了很正常的朋友关系,每周也就见一次,平时都不会太联系的。除非许云丹对哥哥的控制欲到每个危险的对象都要监控,不然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关注她啊?
  含光有点奇怪,看了看许云深,见他也是抬起了头,似乎有些好奇,便对他使了个眼色。许云深也看了她一眼——他分明是懂了,但却装作不懂,故意逗含光,“干嘛啊?”
  含光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看着许云丹的后脑勺,忽然也是灵机一动:说起来,刚才许云丹的那个停顿,也挺耐人寻味的啊。听人说的……他听谁说的呢?肯定不是许云深了,如果是他的话,刚才他不会好奇的。
  也不会是刘景羽,这学期两人根本没联系,相信这对表兄弟即使在一起,也不会谈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思绪转来转去,含光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好像前几天,她打电话问刘德瑜她哥哥的事时,她提了一声‘云丹表哥’,便不再说下去了……
  结合着她最近偶尔会独自出门,回来时也不说什么的事情来看……
  “没事。”她回了许云深一句,方才对许云丹说道,“其实也都是瞎忙,没有什么本事不本事的,闲不住而已。我毕竟是孤儿嘛,别人拿来陪家人的时间,我都是空闲的,刚好就多接点事情做,活得充实点喽。像现在,同宿舍的好友都回家了,就一人住着,不出差也怪寂寞的。”
  “啊,”许云深也是想起来,“你假期里都是一个人住的,那栋楼安全吗?国子监的宿舍应该安全的吧。”
  “安全的。”含光和许云深瞎扯了几句,又笑着问起了到伦敦后的行程安排。“社交活动不会太多吧?我听说每年的年节都是社交高峰期,德瑜在家就是被安排了一连串相亲,应该伦敦那边不过年的话又还好。”
  自己连续提起两次刘德瑜时,许云丹的姿势都有微妙变化,含光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车内镜折射出来的表情,她心里也多少有数了:看来,很可能就是学期初自己去拿画的那一次,让两人有了交集。
  关系没确定之前,刘德瑜保密不说,也很正常,含光只是觉得元红现在肯定很呕,如果许云丹和刘德瑜能走出个结果的话,爱屋及乌,看在老婆的面上,他肯定不会反对自己和许云深那点子虚乌有的事。说不定在她心里,自己上位成许家大少奶的路已经是又少了几分障碍——而这一切,全是含光自己苦苦铺垫、撮合的结果。
  若是在古代,元红可能还会成为她的大敌什么的,在现代环境下,含光根本都不惜得理她,到了机场道别以后,直接就把她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了,过关以后,她一边逛免税店,一边给刘德瑜发短信调戏她:‘刚才是许云丹接我们去机场,他提到你了哎。’
  刘德瑜果然是期期艾艾的,又好奇又想撇清:‘我们是亲戚嘛,提一句也很正常的,干嘛还要特地告诉我啊?——都说了什么啊?’
  含光看了直笑,‘你猜啊?’
  两个小姑娘来来回回的打嘴仗,不知不觉就到了登机时间,飞机上大部分时间含光都在睡觉,醒来以后她都没感觉自己到了国外——因为时差的关系,感觉上他们丢了有好几个小时,除此以外,伦敦看起来和北京的差别可能只是里面的人皮肤有黑有白,然后空气差一点,很多人都戴了口罩,以及四处都是写的英语而已。
  “口罩戴起来吧。”出关后,许云深吩咐她,“之前让你买的没忘了吧?伦敦是有名的雾都,这些年虽然在整顿了,但到了冬天空气质量依然比较低。”
  含光忙戴了口罩,和许云深一道出机场,酒店的人已经来接了——在家的时候还好,出门时,许云深真是尽显公子哥儿本色,他直接定的就是国王套房,套房内房间就有三个,两人一人住了一个,还有一个空着,至于会客室什么的,自然是一应俱全了。两人收拾了以后,许云深要补眠,含光则太亢奋以至于睡不着,反正伦敦治安不错,她洗漱过了以后,便拿了地图和在机场办好卡的手机,自己出屋子预备去游览一番。
  才出了屋子,就看到远处有人也向电梯方向走来,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含光先到了电梯口——高级套房层是有一部专用电梯的,也不必等候,现在就停在这一层里。
  含光走进去以后,也就按着门等了一会,果然,不一会便有一个金发少年走到电梯口前,见含光按着门等他,他灿然一笑,踱进了电梯,友好地冲含光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含光也对他点了点头,她强忍着惊艳,松开手要去按电梯钮,那少年站得近,便扬手问她,“几楼?”
  他说的是纯正的英式英语,含光听得还是很顺的,她在心底默念着‘要矜持要矜持’,对他露出微微一笑,“大厅,谢谢。”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白种人了,不过也许是身处异国,看什么都自带了美化滤镜,这少年的美貌简直让她震惊,仿佛搪瓷一样的面孔,纯金色的眼睫毛、眉毛,近乎白金色的短发,精致的眉眼,配合着他高挑的身形和合身的西装,看起来比电视电影里的美男都要更来得有震撼力。在这种压迫性的美貌下,她自己连一举手一投足都很不自在,尤其是要约束自己不看过去,简直残忍!但是要尽情看的话,又怕她的眼神太直接,颇为丢脸……
  在这无声的纠结中,电梯很快到了大厅,少年对她露齿一笑,说了声‘祝玩得开心’,便当先走出了电梯。
  含光跟着他出来啊,目送他大步走向厅中一位一样也是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心中不无妒忌恨:别的不说,白人青年在年轻的时候真的随便都能长得不错啊,当地的妹子真是有福气……
  正这样想时,便见那少年纵身投入了年轻人怀里,捧着他的脸毫无顾忌地便——吻了下去?
  含光差点没惊叫出来,要不是还记得一点场合,她几乎要呆呆地盯住他俩不放了。即使是把眼神转开了,她依然忍不住满心的震撼:就不说是两个男人了,只说这当众热吻……
  左右看了看,她又震惊地发觉:除了她以外,基本没有人对这对姣好的同性情侣多做在意,大部分人都是视若无睹地忙着自己的事,很显然,这种事在伦敦可能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飞过来可能也有三四小时了,到现在含光才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她是真的来到了异国他乡啊,一个文化都和秦国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只是在酒店就遇到这么样的新鲜事的话,以后的旅游中还会发生多少好玩的事儿呢?含光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对情侣,期待地掏出地图,一边研究着,一边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