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位老朋友
  第二天的清晨,弗里德曼在自家宅邸的卧室里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唤醒。
  “拉森大人,”身穿灰绿色女仆装的年轻女人手拿毛巾和脸盆,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道,“您昨晚要我在这个时间提醒您起床……”
  弗里德曼撑起半边身子,看向门口。他还记得那张脸,那正是前几天弗里德曼昏迷不醒时守在她身边的女仆。但弗里德曼并不认识她。她不是拉森家的仆人,只有可能是斯特洛韦尔派来的。
  至于他所熟悉的面孔,则早已一个不见,无论是他那喜欢收集鸟类羽毛的老管家,还是笑起来总是面红耳赤的女仆长,全都不知了去向。偌大的拉森宅邸中,充斥着斯特洛韦尔的人。
  弗里德曼朝女人点了点头,正准备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却见女人把脸盆放在一边,飞速地跑到床边来,用一只手托起弗里德曼的靴子,另一只手朝他的脚伸来。
  “不用了,”弗里德曼动作轻缓地拿回自己的靴子,“我自己来就好。”
  或许是没有体会过被拒绝的滋味,女人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像是一只找不到北的麻雀。
  “女士,可以请你先回避一下吗,我需要换个衣服。”弗里德曼礼貌地问道。
  “不,大人,我并不是什么女士,我只是个低贱的平民,请……请千万不要这么称呼我……”女人这下彻底慌了神,支支吾吾道,“大……大人……我可以帮您更换衣服……”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弗里德曼有些无奈地笑道,“请你先出去吧,女仆小姐。”
  女人慌张地躬了几下身,半走半跑地离开了房间,就好像这屋子有让人窒息的魔力一样。
  ——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弗里德曼有些苦涩地想到,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雷德拉那张阴险的脸。
  穿好自己的常服,又用女仆拿来的盆具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后,弗里德曼推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那位灰绿色着装的女仆赶紧迎上前来,从腰间的带子上抽出一把猪鬃刷,仔仔细细地将弗里德曼衣服上的琐碎赃物清理了一遍。
  被迫接受完这般体贴的服侍后,弗里德曼被女仆引导向了自家的餐厅。在那里,陌生的侍者端来了安特利维奇风味的早餐,弗里德曼只是吃了一口,就被那怪异的酱料弄得胃口全无。
  糟心的体验后,弗里德曼披上自己的外衣,将圣封长剑挂在腰间,准备去往某个地方。尽管陌生的管家一再建议弗里德曼乘坐专门为他准备的马车,但弗里德曼却婉转地拒绝了对方,并在管家有进一步的举动前果断走出了大门。
  他在两个街区以外的酒吧雇佣了一辆普通马车,凭借着车夫老司机般的娴熟技术甩掉了管家派出的监视者。车夫一路狂奔,带着弗里德曼离开了上城区,并沿着城外的缓坡向下,驶入了底城区的街道。
  依凭着自己的直觉,弗里德曼让车夫将他带到了德雷克广场,那是底城区最大的露天集市,同时也是最为肮脏不堪、臭气熏天的地方。
  刚一走出马车,弗里德曼便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中望见了一个光头。那颗不羁的秃蛋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尖尖的头顶就好像是教堂的穹顶一样。
  那是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人。本应是雪白色的袍子却在长年累月的耗损中变成了一块肮脏的抹布。那些美丽的纹样、装饰全都消失不见,只有胸前的西明教会标志还依稀可见。
  “诸神青睐世人,于是予世人苦难。”老人站在废弃的木箱上,手捧一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的厚重书籍,向着过往的行人诵读着、宣扬着,“这是在告诉我们,神给我们苦难不是在折磨我们,而是在考验我们,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大……”
  他的周围,稀稀拉拉地站着十几个看客。他们的眼中或是呆滞,或是看戏,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不过是在那颗好似在发光的脑袋上而已。
  “同时,这也是在警醒我们,要……”老人注意到了逐渐走近的弗里德曼,声音戛然而止,“呃!各位亲爱的信徒们,今天的传授就到此为止,请各位不要忘记每日的祈祷与感恩,我们明天再见!”
  说着,老人将书夹在了腋下,用了好大的精力才从木箱上爬了下来,人们在一旁观看完老人最后的退场表演后,才意兴阑珊地一哄而散。
  “这边来。”老人走向弗里德曼,在经过对方身边时,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道,随即便自顾自地挤过人群,独自离去。
  弗里德曼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在追随对方绕过两三个街道后,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就像要塌掉的平房前。
  老人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示意弗里德曼进来。弗里德曼望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什么跟踪者后,方才步入屋内。
  刚一进屋,老人便随意地抬起一根手指来,用法术点燃了屋子中央的木柴。接着,他从墙边拿起一只生锈的水壶,往里面塞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草料,架在了柴火上。
  事毕,老人向后蹲坐在草垫上,用手迎向另一个草垫,向弗里德曼道:“请坐吧,拉森大人。”
  弗里德曼顺从地坐了上去,杂乱的枯草穿透他的厚羊毛裤,无情地扎在了屁股上。
  “好久不见了,潘森大人。”弗里德曼问候道。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人了。”被称作为潘森的老人敞开双手道,“看看周围,再看看我,不过是个老乞丐而已。”
  “我对您的处境感到十分抱歉,”弗里德曼语气真诚道,“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到您的吗?”
  “别太在意,我只是调侃一下我自己罢了。事实上,我现在过得很舒坦。”潘森和蔼地笑道,“比穿着教袍,坐在冰冷的高椅上可舒坦太多了。”
  弗里德曼颇为敬佩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诺鲁阿德.潘森。他是摩根的最后一任国家大主教,也是在弗里德曼的骑士入职礼上为他主持仪式的人。他曾给予过弗里德曼许多具有启迪性的指引,既是弗里德曼的友人,也是弗里德曼的老师。
  在威尔格弗国王强行取缔教会后,潘森主教气愤地拒绝了为其在宫廷中提供的职位,并且变卖掉自己全部的家产,搬到了底城区。
  不若其他暗中成立“影子教会”的同僚们,潘森主教选择走上街头,公开向底城区的人们继续传教,希望以一己之力维持西明神的信仰。但这一举动无疑是杯水车薪,光是看看那些看客们的眼神,弗里德曼就为他感到心痛。
  “倒是你,”潘森的表情变得十分担忧,“现在可不是个好时候,斯特洛韦尔的人到处都是,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回到摩根?”
  “为了完成我的主人交给我任务。”
  “啊……是那两位自称为谕者的年轻人吗?”潘森微微向后仰去,抬眼望着半空道,“我听说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事迹。我真希望我能见见他们,或许,他们真的是诸神所选择的人。”
  “我相信会有机会的,就在不久以后。”弗里德曼诚恳道,“现在,时间紧迫,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