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养鸡者
  得了便宜的谢春芳,自然而然的卖起了乖:“多谢黄主任慷慨解囊,我谢春芳就是做鬼,也得登门叩谢黄主任的救命之恩。”
  “行了行了,既然得了钱,便早些离去吧,再这样闹下去,成何体统?”
  黄主任皱着眉头,出言驱赶谢春芳。唉,回家还不知道怎么跟家里的凶婆娘交代呢!
  凭着谢春芳不要脸的劲儿,伊家时至今日仍是低保户,算是富县唯一一家蝉联多年的低保冠军。
  伊雅学不来谢春芳的厚脸皮,更没有豁出去与人较劲的劲头,哪怕只学其一点,伊雅怕会马上拨通费林鹏的电话,求他看在往日情分上,为自己伸出援手。
  伊雅拨弄着手机,与费林鹏的通话记录已经沉到了底端,到底是业务繁忙,还是许久不曾通信了?
  伊雅叹了口气,看来费林鹏是彻底抛弃自己了。也罢,从来也没想过谁能会是谁的依靠。
  富县到底是老了,清晨,天还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去,斑驳的石板路上沾染一层湿漉漉的晨曦,路两旁的青瓦砖房老态龙钟的在旁酣睡。
  伊雅照着记忆中的路线缓缓越过闹市,跨过田野,艰难的攀上了小时候常摘野果的青后山,她清楚得记得,青后山的南面,桃林与杏林的交界处,有一块平地,平地上有一处低洼的水塘,水塘旁起了一所小砖房,住有一户人家,长年累月的养着鸡鸭。
  家境贫寒的伊雅,没少和巷子里的淘孩子们上这捡鸡蛋,被这家农户圈养的三只土狗,撵得满山跑。日积月累,竟让伊雅在全县的长跑比赛中破了省记录。
  当初翻山越岭捡鸡蛋是为了生活,如今旧地重游是为了生存。伊雅坚信,以肖锋和痞子两人的做派,完完全全会把所有的锅都推到自己身上,因此伊雅特意用书面形式签下了任务表,这也是为了总部核验时,自己可以有一丝辩驳的机会。
  雾霾散去,天空鱼肚白已现,一轮泛着橘红色泽的新日使劲一跃,跳出重重山峦,金色的光芒如利剑一般,将黑夜刺破得无处盾逃。
  田野间芳草萋萋,红色的砖房开始破败,也比记忆中缩小了许多,不过幸好,鸭叫鸡鸣声一如想象中的热闹。不过常撵得伊雅满山跑的来福旺财们已经没了身影,只剩下两只不过脚踝高的小奶狗,在虚张声势的朝伊雅狂吠。
  伊雅绕着田边走着,以绝对强者的姿势,审阅着这片土地。
  满地的鸡蛋散落各处,稍远些的草丛里散发出阵阵酸臭味,引得伊雅胃里阵阵翻滚。
  鸡蛋腐坏甚多,只是不知那对夫妻去了何处?要不,怎能任由这鸡蛋如此腐坏?
  不管何种原因,就凭这鸡蛋的腐坏程度,伊雅心里已经有了9成把握。
  “有人在吗?”嘹亮的嗓音刺破荒地寂静。
  “谁啊?”嘎吱一声,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走出。满头苍发,与印象中无一处相同,莫不是换了人家?
  “爷爷,你好,我是龙辉超市的采购,想找你买鸡蛋。”
  伊雅开门见山,对于老者,她不忍心用采购技巧套路卖家。
  “哦!您好!您好!”老者咧着嘴巴热情的和伊雅打招呼,露出嘴里尚存的两颗虎牙,如两名守门大将,驻守在两侧。
  “大爷,这鸡蛋多少钱一斤?”
  “啊?你看着给吧,我也不太了解价格。”
  老爷爷乐呵着嘴,热情依旧。伊雅眉头一跳,不知这老爷子葫芦里到底在卖着什么药。养鸡贩蛋,卻不知价钱几何?莫不是在诓骗自己?
  伊雅稳了稳心神,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一毛钱一个?”
  老爷爷的笑脸突然凝结,像是遇上强冷空气,瞬间凝结成冰,伊雅就静静的站在老爷子对面,看着,等着。
  老爷子叹了声气:“唉,算了,一毛就一毛吧,也好过在地里烂。”
  如此,这老爷子竟真不知鸡蛋价格?
  “爷爷,怎么就你一个人?这么多鸡鸭哪里能看顾得过来?况且这捡鸡蛋需要频繁的弯腰,爷爷,你一个人怕是伤腰。”
  “唉,要是有的选,谁愿意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呢。”老爷子用袖口擦着脸颊,可汹涌的泪意依旧连绵不断的从浑浊的眼眶中涌现。
  伊雅慌张道歉,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爷子哭了一阵,才渐渐止住:“孩子,吓到你了吧?”
  “爷爷,你是遇上什么困难了,不如跟我说说,没准我有办法也说不定。”
  “没办法了,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办法?”老人目光呆滞,看着眼前的雄鸡在埋头点兵,不远处的白鸭在水中展翅,抖落出点点水珠,在金色阳光下美若宝石。
  “本来着养鸡场是我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看着的,但是两个月,一场雷雨带走了我的一双儿女。”老爷爷唔咽难言:“算命的说我命中无子,我还不信,结果……大儿子10年年为了救落水的小孩去了,就剩二儿子给我养老送终,结果却被雷电劈死。别人都说是因为他们在树下躲雨被雷劈死,只有我知道,是我上辈子造了孽啊,是我造了孽,老天要惩罚我啊!”老者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不止。
  伊雅这才知道,原来年幼时的那对夫妻,便是眼前老人的儿子,两个月前,正值盛夏,多雷雨。
  老人的儿子媳妇上山摘红色的“乃嵇子”,鸡鸭食之,易生蛋。
  盛夏的天气如婴儿般,出发前燥热难耐,临到下午,便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骤至。劳累一天的两人被雨水困在密林深处寸步难行。在树下躲雨的两人心里还在担忧散养在外的群鸡,辛辛苦苦养了数月,眼看就要下单,如今被雨一淋,怕是会有病鸡,要是预防不及时恐怕今年的收入都会有影响。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场雷雨中殒命的会是自己。
  直到第二天午间,有山农扛着锄头从密林穿过,这才发现了他两焦黑的尸体,竹篮旁,一筐的乃嵇子鲜红得格外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