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死也不能忘！”
  经历了数日的海上漂流，这个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头又开始了那种拉锯一样的疼痛，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哪里……这些问题，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转来转去，让叶戈张开嘴巴，无声的呻吟。
  “醒了！他醒了！”
  这个声音……不，不能称之为听到的声音！因为声音要在空气里传播，然后引起耳鼓的震动，经过听觉神经传递给脑神经分析的那种过程，才叫做听到声音……
  可是这种声音，并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感知到的……那种感觉非常的难以描述，好像旁边有人在轻轻哼着歌，尽管你没有听到，但是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他在唱的什么……
  一双粗糙的大手，摸索过他的全身，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兄弟，你是哪里人？内地那边偷渡过来的吗？”
  乔梁沉声问着，叶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张张嘴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哑巴？”
  红牛好奇的看着叶戈。却被小乔狠狠的瞪了一眼。
  “他可能是暂时失声吧！我有在书上看到过，有些人经受了刺激，或者其他的一些心理因素，就会造成这种状况。”
  红牛撇撇嘴：“还有一种可能，他是装的！我看，他是害怕我们把他送给警局，所以才扮可怜的！”
  “不会的！你看他的眼睛！”一直没有说话的女人，乔梁的妻子关楚楚轻声说道。
  叶戈乌黑的双瞳中，尽是茫然和痛苦，就连对他最不感冒的红牛都无法否认，这样的痛苦眼神，是很难装出来的，除非他是影帝！
  “兄弟，你可以听得懂我们说话吗？”乔梁粗声问道。
  叶戈茫然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艹……这特么什么意思啊……你特么装傻是不是！”红牛瞪起眼睛，做出一个超级凶恶的表情，可是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完全看不到，他这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这个人明显不能表达他自己的意思，四人走到一旁，开始商量如何处置这个人。
  按照红牛的意思，就应该把这个家伙丢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
  而小乔而倾向于把他交给警局，可是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乔梁和红牛都是有案底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警察打交道。很容易说不清楚的。
  “还是把他带回去吧，当他慢慢恢复一些，再做打算！”关楚楚摸摸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就当为孩子祈福了！”
  乔梁默然，他知道自己当年身在江湖，做了很多不良的事情，关楚楚也一直担心这些事情会报应在孩子身上……
  “好！听楚楚的！”
  乔梁一锤定音！
  t岛，是一座处于海岛上的巨大城市，这座城市从来就不曾沉睡过，它只有稍许休憩的时间，天蒙蒙亮的时候，城市的热度还没有因为最黑暗的那段时间而沉寂，就又在人影交错间升了起来，即便是雨声淅沥的清晨，也无碍于城市那繁忙有序的运作。
  一辆破旧的黄色面包车，在环城路上疾驰，乔梁沉稳的开着车，很快就到了他们租住的楼房下。
  从这一刻开始，失去了自己记忆的叶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阿剑！
  这个名字是小乔为他起的，原因就是他有一双剑一样的浓眉。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四人中对叶戈最友善的，反倒是这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子。
  红牛最近几天，心情一直不太好，原因很简单，乔哥已经盘下了那个十几平米的铺子，在市场搞起了海鲜生意。于是，道上赫赫有名的红牛哥，就变成了一个浑身臭鱼烂虾味道的小伙计。
  尤其不爽的是，那个叫阿剑的傻子，现在和小乔在一起的时间，居然比自己还要多！小乔对他，居然比对自己还要好……
  这让他心里酸酸的，做生意的时候，难免就带上几分火气，已经被乔哥骂了好几次！
  “大陆仔……早晚被移民局的条子带走……”红牛不满的嘟囔着，从面包车上卸下来几箱海鲜，砰的一声丢到阿剑的面前。
  大声吼了一句：“搬进去！”
  阿剑默不作声的弯下腰，轻松的单手提起这几个箱子，走进了铺子。
  “艹！”
  红牛重重跺了一下脚，这是让他不爽的另一个方面了。这个大陆仔的力气，非常的大，大到让他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尽管看他不爽，却不敢真的动手……
  这让威震四方的红牛哥很没面子的说……
  红牛自己生了一会闷气，正要走进摊位，旁边过来几个纹身的年轻人，把他围在了中间。
  “这铺子是你的？”一个吊眉毛的年轻人问道。
  “咋啦！”红牛口气很冲，从怀里掏出一盒万宝路，自己叼上一颗，啪的一声点着烟，一副吊吊的样子。
  只用半只眼睛一扫，红牛就知道这几个小子是做什么的了！
  这种事情，自己当年刚出道的时候，做过无数遍了……收保护费嘛！大都是一些刚被人罩住的小弟，才会派来这种肮脏的菜市场做这种事，自己怕他个鸟。
  “干里美！”吊眉毛的年轻人露出一副非常凶恶的表情，大声道：“蛮拽的嘛你！小子，你信不信我分分钟砍死你！”
  “我好怕啊……”红牛做作的笑笑，故意敞开衣襟，露出胸口上的刀疤。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吊眉毛脸上的狂傲收敛了一些：“兄弟，你混哪里的？”
  “竹叶飘飘处处联，忠心义气我为先！”红牛挺起胸膛，大声的说道。
  吊眉毛的脸色立刻变了：“竹联……真的？”
  “大致铺的七仔听过没，那是我小弟！我老大是乔哥！”红牛被这些人勾起了对昔日光辉岁月的回想，说话就有点口无遮拦了。
  “乔哥……乔梁哥……”吊眉毛脸上显出几分兴奋：“真的假的……”
  “艹，你特么不信我……”
  “红牛！”
  乔梁出现在门口，狠狠的瞪了红牛一眼，转头对吊眉毛换上一副笑脸：“这位兄弟，有什么事情吗？”
  吊眉毛狐疑的看看乔梁又看看红牛，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红毛特么的在诓骗自己。
  “看毛啊你！”红牛被他眼中的怀疑深深伤害了，瞪起眼睛就骂。
  “红牛！”乔梁厉喝一声：“滚进去！”
  红牛看到乔梁发了真怒，不敢再说，凶狠的瞪了吊眉毛一眼，嘟嘟囔囔的走进摊位，进门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乔哥在对那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赔不是。
  巨大的屈辱在红牛心中涌起，当年我红牛哥叱咤风云的时候，挥挥手可以叫来一百多号小弟，这些混蛋怎么敢这样的嚣张。
  他走进店铺，坐在桌子前面生闷气，不一会，乔梁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红牛赌气转过头，不去看乔梁。
  “生气了？”
  “哼！”
  “红牛，我说过，我们现在已经不混道上了，我们要做普通人！所以处理事情，要按照普通人的方式去处理！他们要保护费，我们给他们，这就是普通人的应对方式！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红牛赌气说道。
  “那就喝茶！”乔梁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拍拍红牛的肩膀：“这两天生意不错，晚上带你们去吃饭，然后k歌！”
  “不去！”
  红牛这赌气的回答，到了晚上，很快就因为小乔的欢呼而改变，他嬉皮笑脸的上了乔梁的面包车，见到后座上安安稳稳坐着的阿剑，脸上就有点不爽。
  “他也去……”
  “当然啦！”小乔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阿剑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
  “可是你让一个哑巴去k歌，这太讽刺了吧……”
  “红牛！”关楚楚不满的看了红牛一眼：“不要拿人的缺陷开玩笑，很丧德的！”
  “知道了……”红牛吐吐舌头，开始聊起别的话题。
  t岛的夜晚，酒醉灯迷，异常的繁华，几个人在大排档上吃完了饭，直奔一家不大不小的歌厅。
  这家名叫‘夜巴黎’的歌厅，进去首先是巨大的舞池，一如每一个火热的酒吧一样，震耳欲聋的音乐，灯光变幻，跳舞的人们摩肩接踵，一个个扭腰甩挎的，肆意挥洒体内的激情。
  因为关楚楚身上有孕，这种嘈杂的环境并不适合她，所以乔梁开了一个包厢，几个人鱼贯走进去，点了酒水和果盘，切歌开始唱了起来。
  乔哥自然是第一个，他很应景的唱了一个我不做大哥好多年，声音沧桑饱含感情，蛮有味道的。
  随后麦克风就被红牛一把抢过去，引颈高歌我爱台妹，那露骨的台词让小乔一个劲的用西瓜皮丢他。
  乔梁和关楚楚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这样平和的场景，是以前永远无法想象的。乔梁越发感觉自己退出江湖的选择多么正确……
  阿剑默默的坐在那里，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鸡蛋壳子隔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黑暗的世界里，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呐喊。
  不能忘！死也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