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有恶报
  曾经有那么多次,温采都差一点离他而去,可是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有种格外恐惧的感觉。8
  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够怨责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当爸爸的责任,可是此时此刻,发生这样的事,又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他不但不是个好父亲,而且还不是一个好丈夫。
  温采一而再再而三地遇难遇险,可是他竟然都没有保护好她!
  一想到这里,再想到小澈当初被换走的原因,他竟然连去看温采的勇气都没有。
  许晋磷此时此刻心里正挂心温采,因此并没有多过问宋席远,见他说不去,就转身跟着那些医院的工作人员往观察室走去了榛。
  而文欣见状,看了看前方远去的人,又转身看了看宋席远,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往前走,又回到了宋席远身边。
  宋席远依旧低头坐在那里,文欣走过去,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席远,你不要怪自己,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没有照顾好小采……也”
  宋席远顿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子来,摇了摇头,却并不开口。
  文欣忍不住又微微抱紧了他,轻声道:“小采这孩子那么坚强,我相信这次她也一定能挺过来的。”
  而自始至终,宋席远却只是沉默。
  文欣陪宋席远在手术室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始终没有熄灭,文欣已经从先前的失措中镇静下来,却依旧焦心地在手术室外来回走动。
  没过一会儿,便突然看见先前去观察室的许晋磷又大步走了过来,文欣心里一喜,只以为手术做完了,连忙等在门口。
  果然,手术室的门很快打开了,可是却是两个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啊——”文欣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席远!”
  宋席远猛地抬起手来,目光也落在护士手臂中的那个孩子身上面容微微一抽,下一刻,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孩子怎么样?”宋席远和匆匆赶过来的许晋磷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还戴着口罩的护士匆匆回答了一句:“孩子一切正常,但是因为意外早产,所以必须要加护隔离,几位请让一让。”
  宋席远怔怔地看着那孩子,心中却连一丝为人父的喜悦都没有。他看了看,忽然又看向那个护士:“那病人怎么样了?”
  “病人撞伤并不严重,只是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孩子已经安全降生,病人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她身上多处擦伤,还需要处理。”
  闻言,许晋磷和文欣同时松了一口气,而宋席远缓缓闭上闭眼睛,再睁开来,眼色已经又是异常沉晦:“妈,你守在医院,我还有事去处理。”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医院。
  宋席远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来到了市拘留所的外面,看着那扇大门,静静等在车里。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接到了电话——
  是宋祁万打过来的:“席远,问出来了,田薇说出了小澈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已经派人过去看了。”
  宋席远眸色赫然一沉,点了点头:“爸,找到了小澈再告诉我。”
  挂掉电话,他又接连拨出几个电话,都是给A市相关官员拨打的,在跟他们一一联系确认过后,他才把电话丢在了一边,再一次看向那扇大门。
  大概过了又半个小时,那扇门终于缓缓打开来,从里面走出的男人,依旧是西装笔挺,一如昔日风光时的模样。
  看到外面停着的那辆车,秦宁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走了过来。
  “怎么,亲自来接我?”秦宁挑了眉看向宋席远,“你也太有心了。”
  宋席远看着他,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淡淡道:“你值得的。”
  秦宁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淡淡道:“你抬举了。”
  宋席远冷眸看着他的举动,听他说完这句话,忽然猛地一抬手,重重一拳头挥到了他脸上!
  秦宁被打得猛然倒退几步,因为宋席远力道太大,他牙龈都被打出血来,“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之后,才抚着一瞬间就已经肿起来的嘴角看向宋席远:“你疯了?”
  宋席远淡淡一勾唇角,下一刻,脱下西装外套,解开了领带,松开了衬衣袖口的扣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一副准备大动干戈的模样。
  秦宁见状,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可是大概是勾动了之前被宋席远打到的伤处,他的笑容转瞬即逝,随即又看向宋席远道:“你不想要你的儿子了是吗?”
  宋席远冷眼看着他:“你以为,现在还轮得到你做主么?”
  秦宁脸色迅速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十几年前我就想揍你了!”宋席远话音刚落,一个重重的拳头再次挥了过去,一下子打在秦宁的鼻尖,顿时血流如注。
  “啊——”秦宁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冷冷地看着宋席远,“宋席远,你再敢动一下手,我伤了哪里,你儿子的哪里也不会好!”
  宋席远听了,猛地抬起脚来,重重一下踹在秦宁的小腹上,直接将秦宁踹翻在地。
  秦宁有心机,有谋略,可是动起手来,却远远不是宋席远的对手,就这么几下,他便已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宋席远还要再蹲下来打,他的手机却忽然又响了起来,他将秦宁按在地上,这才接起电话:“喂?”
  “Stephen,我找到小澈了。”电话里传来傅斯年微微喘着气的声音,“但是小澈晕了过去,应该是饿的,我现在立刻送小澈去医院,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你放心好了。”
  “好,我知道了。”宋席远答了一句,猛地将电话扔到一边,再一次照着秦宁的脸揍了下去!
  “啊——”秦宁被打得惨叫连连,终于忍不住往拘留所的方向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拘留所的大门很快又一次打开了,这一次,是里面的两个看守警察,见到外面有人打架的情形,匆匆跑了过来:“干什么?住手!”
  等走近了,那两个人才看到打人的那个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宋席远,顿时都是一怔,其中一个还准备出声喝止,另一个却忽然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啊——”秦宁又一次被揍得惨叫连连,转头看向那两个警察,“你们……你们管不管……”
  这一下,那两个看守警员干脆齐齐转过身,仿佛根本看不到有人在打人。
  “宋席远!”秦宁大怒,“我不会放过你的!”
  宋席远猛地站起身来,又往他身上踹了两脚,这才冷笑了一声:“是么?那就等你有机会把我控制在手里的时候再说吧。”
  那两个警员背过身许久,想到这里终究是光天化日之下,那个年长一点的终于又忍不住转过身来,道:“宋先生,小心不要弄伤了自己的手。”
  宋席远闻言,淡淡甩了甩手,道:“说的也是,回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人还会以为是我干的。”
  他转身,取出烟来分给那两个警员,那两个警员连忙接过来,唯唯诺诺地看着他。
  宋席远给自己点燃了一支,还想给那两个人点上,那两个人哪里敢接受这样的待遇,连连摆手:“宋先生,你要是还有事就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宋席远闻言,淡淡挑眉一笑:“那就多谢了。”
  说完,他就转身坐上了自己的车,迅速发动车子,快速离开了这里。
  那两个警员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子,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又看向地上的秦宁:“你觉得怎么样?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秦宁已经被打得几乎无法动弹,闻言,却仍然只是冷笑了一声,一转脸,又吐出一口满是血丝的唾沫,缓了很久,才开始努力从地上起来。
  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坐起身来,又过了很久,才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
  那两个警员见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拘留所里走。
  秦宁站在那里,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疼,咬了咬牙,看看宋席远消失的方向,刚欲抬脚往前走,身后却忽然传来重型卡车的轰鸣声!
  秦宁脸色霎时间灰暗起来,异常迅速地回头一看,竟然看见后面一辆没有拍照的大卡车,直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却掩盖在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之中,秦宁的身体直接被卷入车轮底下,而卡车却毫不停留,直接开了过去!
  那两个警员还没有走进拘留所大门,隐约听到什么动静,回头看时,那辆大卡车却已经轰鸣而去,先前秦宁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滩的血肉模糊……
  “快打电话!”年轻的那个警员忽然着急地喊了起来。
  “打什么电话?”年长一些的那个微微皱眉道,“这事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宋席远是什么人?被上头指明让咱们这里照顾,又点名将他弄出去的人,是我们惹得起的?这桩事,我看上头也是默许的,你我都不要插手了,就当没看见吧。”
  那个年轻警员呆呆地,看了看地上那摊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东西,忽然只觉得一阵反胃,转身冲进拘留所里呕吐起来。
  后面的那个警员随即走了进去,关上了大门。
  而安静的马路上,则只留下了一滩怵目惊心,惨不忍睹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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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席远飞驰赶往医院的路上,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当局的官员打过来的——
  “刚刚接到了报警电话,说拘留所门外的马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有一人死亡。这件事,上头会当做悬案来处理,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当局的事。”
  宋席远淡淡勾了勾嘴角:“那是当然,从今以后,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的人淡淡一笑:“那么宋先生,再见。”
  “再见。”宋席远挂掉电话,车子一转,就驶进了医院。
  刚下车他就打了电话给文欣:“妈,小采怎么样了?现在在几楼?”
  “五楼。”文欣声音还隐约带了一丝湿意,道,“好在是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右腿骨折,等麻药过了,小采应该就会醒了。”
  宋席远答应了一声:“我马上上来。”
  挂掉电话,他立刻又打给了傅斯年:“在几楼?”
  “三楼。”傅斯年言简意赅地答了一句,“你快上来吧。”
  宋席远刚好走进电梯,按下了三楼的按键。
  三楼的单间儿童病房里,傅斯年正坐在床边,而床上躺着的,正是宋席远失去多年的儿子……小澈。
  宋席远站在门口,原本匆匆的脚步,却忽然忍不住顿了顿。
  傅斯年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来了,站起身来道:“医生已经给孩子做完检查了,应该是有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还好发现得及时,还没有造成太严重的问题。”
  宋席远听了,忍不住伸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傅斯年见状,连忙走上前来:“Stephen,没事就好了。你小子福气可真是不错,这短短几年,老婆有了,女儿有了,儿子还有了两个!”
  傅斯年说完,一拳头擂上他的胸口。
  宋席远生生忍受了,看了他一眼,这才上前,走到了床边,看着病床上的小澈。
  记忆之中,他从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时候,他就很弱小很瘦,而到现在,他原本应该已经长大,却依旧这样瘦弱,他小小的身子躺在那里,明明已经是四岁多的孩子,却依然仿佛只有两三岁。尤其是遭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这孩子愈发显得面黄肌瘦,他看了都只觉得心如刀绞,更不用说温采。
  他伸出手来,缓缓摸了摸昏迷中小澈的头,忽然低声对傅斯年道:“你说,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让他平白受了这么多苦,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个父亲?”
  傅斯年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从中作梗的事,又怎么能怪受害人?好在小澈现在回来了,你这个当老爸的,准备用一辈子来补偿这孩子吧!”
  说起从中作梗的人,宋席远眸色微微一沉,下一刻,便又恢复了正常,淡淡道:“他已经死了。”傅斯年闻言,怔了怔:“秦宁死了?”
  宋席远淡淡点了点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狠太绝?”
  傅斯年闻言,耸了耸肩,道:“虽然我不主张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可是这一次,我倒是觉得秦宁是自找的。”
  宋席远听了,沉默许久,才又掏出电话,打给了文欣:“妈,我在三楼,小澈在这里。你下来看看小澈,我再上去看小采吧。”
  文欣听了,连电话都忘了挂,没过两分钟,就出现在了这间病房门口,眼见宋席远和傅斯年都在,便径直上前查看躺在病床上的小澈的情形。
  这一看,她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我的天——”
  她话音刚落,宋祁万忽然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小澈怎么样了?”
  傅斯年连忙又把小澈的情况解释了一番,文欣忍不住哭着埋进了宋祁万怀中:“这孩子……是我对不起这孩子……”
  宋祁万伸出手来,轻轻地抚着文欣的背,低声道:“不怪你,不能怪你。”
  文欣轻声哭泣着,又忍不住弯下腰,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小澈的头,轻轻在小澈的脸上亲了亲,流泪道:“小澈,我可怜的小澈……”
  宋祁万低低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宋席远:“我听说小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是不是?”
  宋席远点了点头:“我先上去看看她。”
  宋祁万却突然喊住他:“田薇……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看她精神状态的确有异常,应该也是快要被逼疯了。所以我才终于从她口里套出小澈的下落。虽然小澈是被她饿晕的,可是以她的精神状态来看,应该也不是刻意为之……”
  “爸,你处理吧。”宋席远淡淡道,“田薇的事,我就不过问了。”
  宋祁万点了点头,文欣听了,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看了看宋祁万,又看向宋席远:“那秦宁呢?”
  宋席远也看了宋祁万一眼,这才道:“已经解决了。”
  文欣闻言,心里猛地一跳,忍不住又看向宋祁万:“祁万……”
  宋祁万神情依旧平静,沉默片刻,才淡淡道:“解决了就解决了吧,是他自作自受。”
  宋席远这才点了点头,又道:“那我先上去看小采。”
  傅斯年见状,也开口道:“伯父,我们一起去看看Stephen的小儿子吧。这孩子也够可怜的,才八个月不到就被生了出来。”
  宋祁万听了,淡淡点了点头:“也好。”
  几个人这才各自散开,文欣依旧留在这个病房里照看小澈,而傅斯年则陪着宋祁万去看宋家的小二少,而宋席远,则上了五楼,进入了温采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温采静静躺在床上,可能是麻药还没有过,也可能是还在昏迷中,而她脸上身上的多处擦伤,此时都露在外面,尽管已经敷了药,却还是显得十分怵目惊心。
  宋席远走过去,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温采脸上的一处纱布,又抚了抚她额头上的一处纱布,许久回不过神。
  “小采,跟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很辛苦?”明知她听不见,他却忽然轻声开了口,“也难怪你常常跟我瞪眼,因为现在,连我自己都替你觉得辛苦……就算之前那三年在国外发生的事情对你来说都已经过去,可是到现在,我依然在让你替我受苦……我居然还经常对你发脾气……现在想想,我有什么资格?我答应你,你以后再怎么瞪眼我都不发脾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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