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南下
  对于两淮地区的百姓来说,1565年的秋天是一个不祥的季节,虽然天公作美,天气不冷不热,雨水也不多,是个难得的丰收年。但上至士绅,下至佃户田客,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阴霾,每个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在这里爆发,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都在加紧调整部署,转运补给,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尤其是北军,两淮的冬天虽然难熬,但对于多半来自九边地区的北军来说并不寒冷,但冬天草木凋零,湖河干枯,土地坚实,十分有利于北军骑队的行动,因此随着北风渐起,草木枯黄,战争的鼓点又渐渐密集了起来。
  宿州。
  新任的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总督河南、山东、南直隶军事谭纶长了一张儒雅而又俊秀的面容,这位在历史上与戚继光并称的抗倭名将由于穿越者的关系,走上了另外一条不同的道路,当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进士出身的他先后在陕西、四川任职,内压土寇,外御强敌,屡立战功。1562年他被调任蓟州,巡查当地的军务,他善于训练士卒,发现人才。嘉靖驾崩之后,裕王南逃,靖难战争爆发,胡宗宪南下,他升任左侍郎兼任右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的军务。上任之后他便力主先通过通商互市与安抚俺答汗,减小北方的边防压力,然后抽调九边的军队南下,征讨南方。徐阶与李春芳采纳了他的建议,派出干员与俺答汗接洽,刚有成效,却不想朱载圳的突然暴死让局势陡变,胡宗宪投降了南方并倒戈攻陷了两淮重镇淮安府。徐阶不得不委任谭纶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总督河南、山东、南直隶军事,率领大军南下。
  “南北相争,首在两淮,两淮之根本,东在淮、扬;西在庐州。所以此番与南贼相争,我军应该先取淮安,还是先取庐州,请诸位各抒己见!”
  屋内极为安静,每个人都闭紧嘴等待别人发言,宽敞的堂屋里,只有四角火盆中的木炭在噼啪作响。经历了长途的南下行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倦,为了争取时间,谭纶严令各军以最快的速度行军,虽然沿途的州县竭尽可能的提供了补给,但军队的减员是不可避免的,刚刚赶到苏州就听说要打仗,不少人的心里都心怀犹豫。
  “我知道此番南下,你们当中不少人都觉得已经是师老兵疲了!”谭纶稍微停顿了一下:“都觉得与其立刻进攻淮、扬、庐,不如先固守淮北,息兵养马,等到来年春天再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到了来年春天,春雨连绵,河流涨起来了,怎么渡淮?怎么南下讨贼?难道要等到来年的秋后再打仗吗?”
  面对谭纶的诘问,将领们都低下了头。一名面目粗豪的汉子站起身来:“督师所言甚是,但我等多是从宣府、蓟镇、大同、延绥等地而来,多的走了近两千里,少的也有千里,早已是人困马乏,人倒也还罢了,战马却是早已掉了膘。没有膘的马还不如骡子,怎么打仗呢?”
  这个人的抱怨就好像打开了闸门,将领们的抱怨随之奔涌而出,他们的抱怨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战马无膘,士卒疲敝,军械多有缺乏,夫子逃散等等各种理由。谭纶倒也知道这些抱怨大部分都属实,但相当程度上不过是借题发挥,因为按照当时的惯例,军队要拉出去打仗是要补发欠饷,粮菜钱,马料钱等等花费的,按照原先的计划,谭纶带领援兵到了淮安后再补发,因为作为运河上的转运节点,大量的物资和财富都存储在当地的仓库。可没想到胡宗宪投降南方之后,倒戈相向攻陷了淮安府,里面存储的大量粮食、物资和金钱都属于靖难军一边了。结果等谭纶赶到淮北稳定住形势后发现要啥没啥,虽然他发动附近数省的州县竭力转运,但十万大军的消耗何等惊人,也就能勉强维持,原先计划中的犒赏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
  “你们这是想要犒赏吧?”谭纶的声音打断了将领们的抱怨。将领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年级最大的将领大着胆子道:“大人,我等世受国恩,出兵讨贼是本分,但士卒们却不是,皇帝不差饿兵呀!”
  谭纶点了点头,他知道那个将领说的不错,虽说朝廷拨下去的钱粮最后能有一半落在士卒口中就不错了,但这笔钱粮是绝对少不了的,否则别想这些丘八卖力气,就算现在拿不出来现钱来,至少也要把空头支票给够了。
  “诸位,并非朝廷克扣你们的钱粮,而是胡贼作乱,夺下了淮安府城,两淮转运的钱粮多半都在那儿,一时间调配转运不及罢了!只要能够打下淮安府城,难道你们还用担心少了犒赏钱粮?”
  听了谭纶这番话,众将顿时骚然,作为漕运总督的驻节之地,淮安府城仓库的丰足的名声他们自然都有所耳闻,听谭纶的意思,难道打下淮安府城之后就任凭他们夺取不成?
  “督师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先攻淮安府?”一名将领问道。
  “不错,诸位应该都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若想从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调配钱粮,少说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可你们也知道南贼也在调配兵马,何况开春之后若是下雨,又怎么能发挥我方铁骑的优势?本督师觉得不如大举南下,先取淮安府,以其钱粮犒赏将士,岂不更好?这里本督师可以先把话说在前面,破城之后财帛资财尽分赏将士,朝廷一介不取!”
  堂上顿时沸腾了起来,众将霍的一下站起身来,齐声道:“愿从督师之命讨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