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 琴音
  戏策未答,抬腿迈脚拾级而上,将郭嘉三人留在原处。
  朱漆的府门大开,戏策走上前来,没有贸贸然的就往里闯,而是拱手问向看门的仆人:“这位小哥,敢问杨廷杨公子,可在府内?”
  看门的仆人一听,上下打量起充满穷酸气的戏策,疑惑道:“阁下是……”
  杨家在洛阳,乃至于整个大汉王朝,都是名望卓著的世家大族,平日里来往结交的也是各路权门皇贵。戏策这模样,稍有点眼力劲儿的,都能看得出来,落魄的儒生。
  戏策朝陈卫招了招手,陈卫走来后,戏策让他取下腰间牌子,随后拿过递给了看门的仆人,“将这令牌交给你家公子,他看了自会出来接我。”
  仆人将信将疑,拿着那块令牌往府内通报去了。
  未几,杨家大公子火急火燎的从府内直奔而出。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佝偻书生时,杨廷大喜过望,是又惊又喜,当即脱口而出:“戏策,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将目光往四周一扫,不仅是戏策,还有陈卫、曹性。至于郭嘉和黄忠,杨廷并不认识。
  不过既然能够跟着戏策一起,想来也不是外人。
  杨廷今天本在府里招待贵客,结果管事来报,说有人前来求见,又将那块牌子递上。
  牌子上刻着雄悍而又不失飘逸的两个文字:狼骑。
  那些曾被掩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霎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从刚入狼骑时的费尽心机逃跑,到慢慢融入狼骑营,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卒;从杀人都会呕吐一路的新兵蛋子,成长为杀伐果断的百人之长;从平日里与兄弟们的嚷嚷闹闹,到后来的生死离别……
  其中的酸甜苦辣,可谓样样俱全。
  所以杨廷在看到那狼骑令牌的瞬间,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府外。
  果然,是他们!
  那一刻杨廷的心情,激动地无以复加。
  “花擦,杨廷,居然是你这狗日的东西!”
  曹性揉了揉眼睛,刚开始还以为是眼花认错了人,细细一瞅,居然还真是杨廷。一高兴,什么乌七八糟的词儿都从嘴巴里吐了出来。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杨廷,而且看杨廷的架势,显然是这府邸中的公子少爷。
  郭嘉和黄忠不认得这位世家公子,就静静的呆在原处。从杨廷和戏策的关系来看,今晚上的住宿肯定是有了着落。
  “府中有白事?”戏策低声询问。他见杨廷身穿缟素,左袖的上端戴有孝布,这说明杨府中有男性成员逝去,而且还是杨廷的长辈宗亲。
  提及这个,杨廷脸上的喜色黯淡下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哀凉:“先祖父在去年入冬的时候,撒手西归,溘然长逝。”
  老太尉归天,天子听闻消息,万分悲痛,身穿丧服,三天不上朝,赠东园棺椁、衣物,赐钱三百万、布五百匹。并下诏哀悼,命左中郎将郭仪为使持节,追赠杨赐骠骑将军、司空印绶。
  等到安葬时,刘宏又命侍御史持节送葬,兰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骑士轻车介士,前后都奏响鼓吹,又下令骠骑将军下属及司空仪仗队伍送葬至墓地。
  朝中公卿以下的官员都被要求参加了葬礼,赐谥号文烈,以其子杨彪袭爵。
  杨彪,便是杨廷的父亲。
  父辈逝去,其子女要守孝三年。
  杨廷的父亲、叔伯们,为表孝心,在老太尉的墓地旁,搭建起草芦,日日作陪。这种孝行,令当时的百姓们赞口不绝。
  所以如今的杨家府邸内,在父亲叔伯们守孝归来之前,杨廷则顺理成章的成了主事人,负责招待来客和处理家中事务。
  “呜呼哀哉!老太尉一生尽忠汉室,功秉无数,我辈晚生,憾未能生前拜会。今得知驾鹤西去,痛兮!痛兮!”
  老太尉逝去的消息,令戏策变得极为沮丧,捶胸顿足,沉痛悼念。
  他这么一嚎啕,杨廷也跟着悲怆难受。
  相比于戏策的哭号,陈卫则只是轻轻拍了拍杨廷肩膀,出言安慰:“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刚入狼骑营那会儿,杨廷吃不消苦头,老想着逃跑,是陈卫奉命,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抓拉回来。
  入了府中,戏策提议要拜祭老太尉,上两炷香,以示晚生的追敬。
  能有这份心肠,杨廷自然允许。
  祭奠完老太尉,天色已晚,由于服丧期间,不能高声畅谈,也不能大摆筵席会宴宾客。
  故而杨廷安排府内管事,带着戏策等人暂先下去休息,随后再将膳食送至他们房中。
  …………
  用过晚膳,戏策等人陆陆续续的进入梦乡。
  明月升起,高挂于空。
  霜冷的月光洒下,给这座宽广幽深的府宅,添更了几分孤寂。
  迷迷糊糊之间,睡眠尚浅的戏策似乎听到了缕缕琴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侧耳倾听,琴声袅袅。
  这些年,戏策听过无数的琴声,无论是名家大师,亦或是山间隐贤,他们所弹奏的曲子,都从未让戏策有过此番感受。
  这种感觉,令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魂飞天外,自由的飘散在天地之间。仿佛这天下,再也没有能够关得住他的囚牢。
  飘啊飘,飘啊飘……
  不知不觉中,落入了澄澈的湖泊。
  一双纤细的玉手,十指轻弹,拨动着那一汪春水,泛起涟漪,在心间回荡。
  曲落声息,戏策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起身下榻,穿好鞋袜衣裳,推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素来喜欢琴乐的他,决定去拜访这位府中的大师。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
  月光清幽,洒在长长的走廊,拖长了这位青年儒生的瘦弱身影。
  他走了几步,便又伫立不前。站在走廊中央,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似乎忘记了琴声传来的方向。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过于沉溺其中,而是应该探明方向,先行拜访。”
  戏策心里微微有些懊恼,如今琴音匿去找寻不到,再心痒难耐,也只能克制压下。
  明日再问杨廷罢。
  戏策只能这样安抚自己,他走回到宿屋前,在伸手快要推开房门的那一刻。
  琴音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