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9章 我晓得你是什么人
  冷水泼上,七郎醒了过来。
  他抬眼看着魏紫昭,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未说,只是低下了头。
  魏紫昭愤怒极了:“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只宠你一人,什么都不嫌你,你却如此待我?难道你竟然不知,他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利用你,全无真心,不顾你的死活?”
  七郎沉默良久,轻声道:“也许是因为,他永远不会这样说我吧。我风光之时,他陪着我,不嫌我愚蠢;我毁了脸,没人要了,还是他陪着我,不嫌我过气。殿下说得没错,也许他只是为了利用我,但他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莫非你以为,我宠你,就不会让你死?”魏紫昭不能相信,这席话居然是她一直都认为很蠢的七郎说出来的。
  七郎摇头:“我知道您不会,我偷了令牌,矫传王命会是什么下场,我很清楚。殿下爱的不是我这个人,早前爱的是我的皮相和青春,现在爱的是我的忠心与痴爱。顾舟利用我是真的,希望我好好活着也是真的,我心甘情愿。”
  顾舟不止一次地叫他一起离开,是他自己舍不得面前这个女人,也许魏紫昭不信,但他是真的,真的喜欢她,很奇怪的事情。
  七郎泪光闪闪,惨笑:“殿下没有真心爱过人,不懂得的,真心爱一个人,不会嫌弃她老,不会嫌弃她丑病,不会嫌弃笨,她位高权重,顶礼膜拜,她低落于尘,怜悯珍惜……”
  魏紫昭目光闪闪,神色阴沉难测。
  众人不知她所思为何,全都提心吊胆,生恐她下一瞬便会发作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大家都要倒霉。
  良久,她叹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这么多年,她青春年少、位高权重之时,不缺少爱慕与恭维,她把一切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看上了就想要拿过来,也不管人家是否乐意。
  久而久之,身边围绕着各式各样的人,她却看不到真心,只把他们全都当成趋炎附势之人,轻蔑轻视,不以为然。
  她的正夫临死前曾说过一句话:“你没有心,不会得到好下场。”
  她轻蔑而去,没有掉一滴眼泪。
  因为她不爱他,奉皇命成亲,就算生了儿子,她也只认为他配不上她,除却出身与长相,他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与她太女府里的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
  她追逐权势,追逐功绩,见到东方重华,她以为那才是可以与他并肩的男人,然而他对她不屑一顾。
  再遇到何蓑衣,她与他结盟,想用他的才干,也真心看得起他这个人,许他侧夫之位,她不认为委屈了他,毕竟她的身份就在这里。
  然而何蓑衣毫不留情地背叛了她,亲手将她推落于尘埃之中,再也爬不起来。
  她爱她的儿子,却从未认真陪伴过他,直到失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难过,却也觉得,将来还会有机会再生。
  男人于她,亲人于她,手下于她,都只不过是别人而已。
  她用自己拥有的权势,换取他们的忠心与顺从,享受他们的阿谀讨好,她喜欢看男宠们争风吃醋,以此证明她还活着,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只是越到后面,越是孤寂,越是渴望真情,所以才会有七郎的复宠。
  魏紫昭疲惫地摆摆手,斧头不懂得她是什么意思,探询地看着她。
  魏绵绵揣测一回,大着胆子道:“把七郎带下去,抓到叛贼顾舟再一并处置,别让他死了!”
  魏紫昭并不表示反对,斧头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百尺见状,大声喊道:“还有我,还有我!殿下,您可以容得七郎这个白痴,为何容不得我?我会很多东西,只要殿下再给我机会,我会全心全意伺奉您!”
  魏紫昭勾起唇角:“你学狗在这屋里转一圈,叫几声给我听听,也许我就饶你了。”
  百尺早已被折磨得没了骨气和尊严,当即拖着铁链,在地上爬行了一圈,边爬边叫:“汪汪……”
  魏紫昭疯狂大笑:“狗儿,你过来。”
  百尺爬过去,讨好地再学了一声狗叫。
  魏紫昭探手摸了他的头一下,问道:“既然愿意做狗,为何要给我下蛊?”
  百尺张口欲辩,头发却被魏紫昭抓住,喉间一凉,鲜血喷出,他霍然倒地,发出“嚯嚯”的声音。
  魏紫昭收回手中的匕首,冷冷地道:“七郎虽然盗了令牌,却未曾害我,而你,罪不可恕。”
  魏绵绵躲避不及,同样被喷了一身鲜血,忍不住满心嫌恶,却装了害怕的样子。
  魏紫昭淡淡道:“陛下心里一定很恨我怕我吧?是不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掉?”
  魏绵绵惊愕极了:“姑姑何出此言?”
  魏紫昭冷冰冰地注视着她:“绵绵,你也不必装出这副害怕的样子。我晓得你是什么人。”
  魏绵绵茫然:“我不懂得姑姑在说什么。”
  魏紫昭打发她:“去吧,把东方元祐带来,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魏绵绵奇怪极了:“姑姑,您之前不是说要杀死他的吗?”
  魏紫昭懒洋洋地道:“我改主意了,杀了他,何苗苗不一定会为我所用,抓到他,何苗苗就会很听话。”
  魏绵绵低头退下,才出帐门,就听有人大声喊道:“报!”
  来人带来了禾苗和圆子先后突围的消息。
  魏紫昭气得发疯,狠狠地骂西北魏军:“废物!蠢货!”
  她把魏绵绵叫回去,咬牙切齿:“你立刻带人去追,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人追到!”
  不惜一切代价吗?让那么多人去死,只是为了给她解蛊?解了蛊虫之后呢?再一直做太上皇?
  魏绵绵不出声。
  魏紫昭察觉到她的抗拒之意,压低声音:“绵绵,近来我总是梦见你父皇,他总是和我说,不孝女,他不得安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犹如有一只冰凉的手,从魏绵绵的背上缓缓爬过,她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魏紫昭,眼神冰凉,古井无波。
  魏紫昭很满意她的反应,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把你小绵羊的样子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