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倒霉的和幸运的
  这一日的早朝,最终让人印象深刻的居然不是含光寺的大火,而是庆亲王的私生子!
  李暄跟着李镶去了御书房,继续商讨政务,秦绾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出了金銮殿,一手一个挽着自家两个爹出宫去了。
  江辙本是个只要事不关女儿就万事随风过的清冷性子,放下了仇恨,现在也没人拿他当刀使,身上的戾气和锋锐渐消,反而有了年轻时的雅量风度。秦建云八面玲珑,又有意交好,这几年下来,秦建云和江辙意外地交情居然不错。
  秦绾拉着人就上了醉白楼的雅间。这季节桃花早就谢尽,不过大小姐上门,桃花酥鱼自然应有尽有。
  一小壶竹叶青,几样小菜很快就送上来。
  “说吧,什么事。”江辙拿起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对齐,夹了一筷酥鱼放进碟子里,神态自若地问道。
  “是有件事。”秦绾双手撑在桌面上拖着下巴,苦恼地道,“爹爹知道西秦七皇子被我扣在废太子府了吧?”
  “那又怎么样?”秦建云随口问了一句,也没管她叫的究竟是哪个。
  对这两位,秦绾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说江辙,秦建云也是忠心能力都无可挑剔的能员,何况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是捆在一块儿的。
  思考了一下,她才慢慢把夏泽宇提出的交易说了一遍,顺便补充了一下关于前朝宝藏的各种猜测和传闻,连自己和李昭是仅存的钥匙血脉也没遗漏。
  “所以,你是想知道,你娘临终前说的那些,是不是和宝藏有关系?”秦建云问道。
  “嗯,碧玉妆和九连环究竟是什么东西?光是看名字,怎么也和机关图对不上号。”秦绾一摊手。
  “说起碧玉妆,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江辙忽然开口道。
  “谁?”秦绾眼睛一亮。
  “柳轻风。”江辙道。
  “柳轻风……”比起秦绾的茫然,秦建云若有所思,低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霍然一省,脱口道,“前朝国师,柳轻风?也对,碧玉妆,不就是柳吗?”
  “前朝国师?”秦绾微微沉吟道,“如果是国师,那么,他也有可能是最后保守秘密的人?”
  “前朝覆灭后,义军攻入京城,但国师府早已人去楼空,不过,野史记载,柳轻风与赵伯驹不合。”秦建云继续说道,“赵伯驹死前还痛骂过柳轻风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欲盖弥彰。”江辙不屑地一声嗤笑。
  “只要查一查,西秦有什么世家可能和柳轻风扯上关系就知道了。”秦绾冷笑道,“也许他的后人会改名换姓,但那样的人,哪怕要隐藏,也不会磨灭了傲骨,祖宗留下的东西,一定会在隐秘处留下那么一点儿的记号。无聊的虚荣心。”
  “放心,我去查。”秦建云几口扒了饭,一丢筷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前朝宝藏,的确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东西。
  “然后,还有什么事?”江辙挑了挑眉。
  他太清楚自家女儿的性子,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找秦建云一人就足够,哪怕没有他的提醒,稍稍多花点时间,秦建云多半也会想到柳轻风这个人。
  “爹,你……看看这个。”秦绾迟疑了一下,才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很重的檀香味,寺庙……这是含光寺里供奉的东西?”江辙动了动鼻子,顺手打开了布包。
  “是空远大师给我的。”秦绾低声道。
  江辙放下酒杯,纤长的手指拈起封面,轻轻翻开,随即,微微顿住。
  秦绾几乎能感觉到,就在那一瞬间,雅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窗外传来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路人的说话声都遥远得像是隔开了一个世界。
  她并不是不喜欢自己的生母,只是感情这种事,或许有血脉天性,可大半还是靠培养的。哪怕知道母亲对自己的爱并不少,可毕竟那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或许欧阳鹭在秦绾心里都更有存在感。
  然而,对于江辙来说,那却是他一生一次的爱恋,足够刻骨铭心。
  秦绾眼中掠过一丝不忍,突然有些后悔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许久,江辙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娘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这东西没来得及交到她手里,反而是一种福分。”
  “这个究竟是什么?”秦绾好奇地问道。
  “没看?”江辙一挑眉。
  秦绾老实地摇摇头。
  “那不知道最好。”江辙出人意外地说了一句,重新包好书册,放进自己怀里。
  “啊?”秦绾傻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是没看内容,可这不是因为一直没空下来过,加上毕竟是属于母亲的东西,所以想先让爹爹过目吗?却不是因为她不想知道啊!
  “这件事太复杂,你先专注于三国盛会吧。”江辙淡淡地道。
  “哦。”秦绾一脸郁闷地应了。
  “空远大师没给你别的?”江辙又道。
  “还有这个。”秦绾拉起了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佛珠,“我记得这是大师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既然给你了,就好好收着吧。”江辙瞥了一眼就点点头。
  秦绾疑惑地看看他,总觉得话里有话,但终于还是没问太多。
  有一点江辙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三国盛会。
  “至于夏泽宇——”江辙又喝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道,“夏泽宇不足为虑,但童颜老谋深算,人都活成精了。”
  “那干掉吧?”秦绾眼巴巴地道。
  反正都把人扣下了,真要弄死一个童颜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再不济,苏青崖和孟寒如今可都在京城!
  没见连沙天棘那样的高手也被坑死了吗?
  “啊!”秦绾忽的一声低呼,“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江辙奇道。
  “大选之前,秀女提前入住储秀宫,前几日我进宫时看到一个面熟的姑娘,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哪儿见过的。”秦绾道。
  “外地进京的?”江辙立即道。
  京城之内,有资格留到大选的秀女,就不可能有秦绾不认得的,这逢年过节大大小小的宴会也不是白办的。
  “沙菁菁。”秦绾沉声道。
  “谁?”江辙一头雾水。
  “沙天棘的孙女。”秦绾答道。
  “沙天棘……不是被你杀了吗?怎么没斩草除根。”江辙皱眉。
  “唐少陵好像把人扔粪坑里了,难道我能捞起来再杀一次?”秦绾一脸的委屈,“太恶心了吧。”
  “……”江辙无语。这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儿子?果然是变种吧!
  秦绾一耸肩。
  好吧,其实事实是,唐少陵虽然很二,甚至干得出把沙菁菁扔进粪坑、把任琴琴吊在树上毒打一顿这么缺德的事来,可是他却不会去杀一个本身没什么大恶的女孩子,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原则。
  “于是,绝天堡的人还没死绝,想回来报仇?”江辙揉了揉眉心。
  “沙菁菁没那个脑子,三年时间不够她重新长一个的。”秦绾凉凉地说道。
  “既然如此,礼部那边查一查就知道了。”江辙轻松地道,“大选秀女要求身家清白,沙氏那样的女子,即便绝天堡鼎盛时期也是没有资格的,何况……她的年龄应该超过标准了,这都能混进来?”
  “回头我找哥哥。”秦绾笑了笑。
  如果她没发现,或许宫中会埋下隐患,可偏偏不巧得很,让她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沙天棘,连带想起了沙菁菁,要不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早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或者是沙菁菁的倒霉?
  “东华的官员,清洗得还不够干净。”江辙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今天早餐没有豆浆只有油条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