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老师傅的脸上挂着几分慈祥和严肃,冷静地道:“当然,临时改场还是要不得的,所以刚才的《西湖初见》只唱了一小段,等赵老师演唱过后,我们会将《断桥》演完,只是我们会用回原来的木偶。”
  “为什么要用原来的木偶?这木偶不是挺好的?”
  老师傅笑了,他将新的木偶和他原本的木偶摆在一起:“大家请看,如果是这样的许仙出现,你们能接受吗?”
  灯光下,美貌的白素贞周身隐带仙气,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也有一种下一秒便能腾空飞起的感觉。
  而旁边的许仙木偶却没有一丝人气,那就是一个木偶,正是他们常见的那种杖头木偶,红膛脸,吊眼睛,往日看习惯了不觉得,此时与那白素贞一比,简直无法想象他们拥抱在一起的画面。
  看到了他们的表情,老师傅摇头苦笑:“所以并不是我不严谨,而是……我也没有办法。”
  让他放弃新得的木偶,他实在舍不得,但要让新旧两木偶同台演出,那也不行,因为相差太远,太出戏了。
  因为他只得临时改变曲目,由白素贞一人唱了一整出戏。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不知道是谁突然嚷嚷了一句:“那再唱一遍!刚才没看够!”
  “对!再来一遍!不要许仙了!”
  之前光顾着怀疑纠结去了,此时一回味,发现确实与平日所看的木偶戏不一样,那木偶眉眼动人,不似一般的木偶这般死板,举手抬足皆有其韵味。
  老师傅有些迟疑:“但我们原本的曲目是《断桥》……”
  “哎呀,老师傅,咱们要学会变通嘛,你这得了新木偶总得多出来亮亮相不是。”
  “就是哎,你们为啥不搞一套啊,就弄一个白素贞多没趣,再弄个小青出来,演《双蛇斗》嘛!”
  “《双蛇斗》不好看,我看《水漫金山》就不错!”
  他们争辩不休,沈曼歌低声道:“子安哥,《双蛇斗》是什么?小青跟白娘子打架的?”
  “呃……是也不是。”陆子安微微倾身解释道:“这是京剧的戏本,白素贞是武旦,青蛇前面是净,后面是武旦,是说白素贞修行于峨眉山,思念凡尘,遂下山。过青峰山,遇青蛇。青蛇本为雄,欲娶白素贞,白素贞不允,二人打斗。青蛇不敌,化为女身,二人结为姐妹,一路同行。场景甚多,其中以双蛇打斗最为卖座,所以才取名《双蛇斗》。”
  沈曼歌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而此时老师傅他们已经折衷取了一个最好的办法,那就是等赵老师表演完后,完整地将《断桥》演完,不过许仙则以远景出现,不影响整体观看。
  他们退下后,赵阳很快便出场了。
  没有任何开场白,上来就是一阵激烈轩昂的鼓点,他的歌就是一幅画,一首诗,一段人生历史,能让人产生共鸣。
  陆子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不同的是当年他只能遥望,如今却坐在前排。
  一首完整的歌听到最后,仿佛划过的是他这些年经历过的岁月。
  这样的情绪一直蔓延到听完《断桥》,直到回到家里,取出那独臂木偶,陆子安瞬间把所有悲凉都抛在了脑后。
  看看时间,也不晚。
  他洗了个澡出来,直接打开了直播间。
  【哎?大师今天这么晚了还开直播呀?】
  【前排求眼熟,大师快看我看我!我是你的NC粉啊!】
  【啧,一群花痴,我就跟他们不一样,我喜欢的是大师你的木雕!大师你眼熟我吧!】
  【山外青山楼外楼,你在装逼爹在愁。】
  陆子安早都习惯了他们互怼的节奏,将独臂木偶摆到桌上:“嗯,今晚可能不会雕东西,我想看看这个木偶的结构……”
  他把手擦干净,小心地将木偶的头取了下来。
  每个艺人对自己的木偶都是极为珍惜的,尤其注重木偶的保养,老师傅一看便是爱木偶之人,怎么自己最喜欢的木偶会断了一只手臂?
  想知道原因,就得先了解这木偶为什么能动,那就得先研究它是处于哪个阶段的。
  华夏木偶造型艺术的轨迹,大体分三个阶段。
  一是三雕七画阶段,这是由艺人先雕头形,再画脸谱,造型主要靠画脸。
  二是雕绘结合阶段,一般出现在明清以前。
  然后便是可塑性与随意性阶段,这是现、当代木偶造型艺术家利用现代科技产品所设计的木偶。
  陆子安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个木偶的雕刻与绘画,感觉它应该是处于雕绘结合和现代木偶造型之间的风格。
  造型比较古朴,面上漆料虽然有些黯淡却依然没有开裂,说明原本还是保养得不错的。
  他按了按木偶的头顶,一寸一寸地逐步摸索,终于在前鬓处摸到了一片浅浅的凸起。
  以指轻按数秒后,他缓缓用力将整个头盖骨往一侧推移。
  “咯嗒”榫卯结构被打开,头盖向一侧滑开一厘米,然后陆子安便将其往上拉,从卡位处将整个头盖取了下来。
  【掀起了你的头盖骨,让我来看看你的脑。】
  【你的小脑没长好,怪不得走路常跌跤……】
  【大半夜的毛骨悚然……】
  陆子安没有急着看木偶头里面的机关,而是反过来仔细看着取下来的头盖骨。
  这边缘应该是涂的清漆,触摸时光滑细腻,哪怕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依然能看到其里面打磨得极为精细的刀痕。
  别的都很正常,但是上面好像还不止涂了清漆,好像还有别的。
  陆子安提起刻刀,仔细地在上面一层一层地刮了起来。
  哪怕只是这块头盖骨,匠人都涂了整整七层漆料,不仅包裹得极为严实,而且底下的打磨也是非常考究,如果不是按到了机关,哪怕再用力也是打不开偶头的。
  陆子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刻刀顿在桌面:明明是普通的木偶,平常的演出根本不需要做这么严密的防护,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匠人如此谨小慎微?
  他琢磨了一下,将木偶的身子拿了起来,将断臂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终于在一处极深的凹痕处,看到了水浸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