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清明雨,听妙笛,思故人,喝新茶
  东来山的清明一定会下小雨。
  今年的清明也不例外。
  苏长白从来都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这件衣服跟他很配,他从来只在清明这一天穿一次这件衣服,好像是为了纪念什么。但凡是见过这样的苏长白,就很难再忘记,以后不管他穿什么都会感觉他还是一身白,独属于他的一种白。
  苏长白在吹笛子,一把用了很久的笛子,上面都已经有了裂痕,幸好这笛声依旧清脆,吹出来的感觉就像刚发芽的柳叶一样青翠。
  清明时的雨总能将青翠晕染地更加迷人,说是雨却也像雾,朦朦胧胧的一片,却又透着远处的青山。偶尔微风来,雨便斜了,雾便散了,变幻出另一处场景,景色就在雨雾之中不断地变化着,像是一副无限长的山水画在徐徐得展开着。
  笛声就在这缥缈的山水画中传出很远。
  王石依旧起的很早,用清澈的井水将自己从上到下洗了一遍。还未到吃饭的时间,便捧着一卷书在山路见行走着,这已经是他的习惯。笛声随着细雨飘了过来,王石被吸引住了,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书,驻足细听。
  从来都是睡到日晒三竿的赵文启今天也起的特别早,同样在听笛声。
  不论是大师兄还是四师姐也都在听笛声,听的很认真。
  好似这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只有这雨雾还在变幻,这笛声还在缥缈,所有的一切都沉醉于其中。
  ……
  “大哥,今天早晨是师尊在吹笛子?”王石遇到赵文启后问道。
  “你怎么知道?”赵文启一脸诧异的表情。
  “猜的。”
  “你猜对了。怎么样,好听吧?”
  “我不懂音律,不过我觉得挺好听的。”
  “好听就好听,还说什么不懂音律,好像你懂了音律师尊吹的笛子就不好听了一样?”
  “好听,好听。”王石只得无奈地说道。
  “每到清明师尊就会吹笛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没问过师尊?”
  “问什么?师尊干什么都有他的理由。你一个弟子瞎问什么?就知道添乱。”赵文启一脸不屑的表情。
  王石有时候真想抽出腰间的柴刀砍赵文启一顿。
  ……
  苏长白立在山顶,低头抚摸着顺滑的笛子,好像在抚摸故乡一样。
  山顶的微风携着细雨轻抚在他的脸上,本来是一件惬意的事,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舒适,就连手中这支笛子他都感受不到。
  苏长白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即便吹完了曲子,想念着过去,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一张木刻的脸,永远不会有变化,没有丝毫的生气。
  越懂音律的人感情就会越丰富,苏长白很懂音律,只是他的脸不允许他流露出任何的情感。苏长白的脸已经死了,非但是脸就连两只手整个身体都是死的,都不能很顺畅地指挥它们,所以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苏长白就好像是一个灵魂装在了一个木偶里,只能通过线来控制自己的身体。
  ……
  “小师弟,刚学的感应诀怎么样了?”赵文启问道。
  “已经能够感应到天地的灵气了。”王石将手伸出了屋檐,接受着细雨,好像在碰触什么一样。自从那天来到青云山,师尊便开始教授王石修行。
  修行最基础的便是感应诀,让自己尽可能地感应天地之间的灵气,并且吸引灵气,这是最基本的事情。只有能够吸引灵气,将灵气引入体内才可以修行功法,修行功法之后就可以将灵气留在体内转化为灵力,这样就算是进入了凝气境。
  “这么快?”赵文启惊奇地问道。
  “快吗?其实师尊教我第一遍的时候我就能感应到灵气了。”王石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样小心翼翼地地将手放在了赵文启面前。
  “这才多久?这才三天!你就能够抓取灵气了?”赵文启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大到都能塞进一个苹果。
  “这么说我在修行方面很有天赋?对了,大哥用了多久?”
  “咳咳,你怎么可能比得上我?我只用了一天就能够抓取灵气了。”赵文启脸色一点也不红,更谈不上出汗了。
  “哦,这样啊,看来我还需要努力。”
  赵文启心中一阵悱恻。这小子怎么学的这么快?才三天就能抓取灵气了,本天才可是用了整整一个月啊!难不成这小子慧根惊人?我说师尊当年怎么会见了一面就收他为徒了!这样说来,师尊让这小子去砍柴肯定别有用心,还有那本无名书……
  赵文启越想越离谱,最后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了。最后他下定了一个主意,那就是一定要借过小师弟的那本书来看看,或许自己当年没发现什么,要不然小师弟修行起来怎么可能这么快。
  所谓的抓取灵气是指修行者能够将天地间的灵气抓取于手中。
  要知道天地间的灵气就像一股股水一样不可捉摸,一碰就会消散,更谈不上抓取。修行者首先就是要感应天地间的灵气,让自己像磁铁一样吸引天地间的灵气,将这股吸引力控制好了才能抓取到天地之间的灵气,否则只会抓散灵气,能够抓取灵气之后才能将灵气吸收进体内继而转化为灵力。
  能够抓取灵气就意味着离凝气境不远了,这种程度后就不需要再修行感应诀了,可以直接修行功法了。
  所谓的慧根更确切地来说叫做灵根,慧根只不过是一种世俗的叫法。灵根是指人天生对于灵气的亲和程度很高的一种天赋,一般说来很少有人具备灵根,就算是大师兄沈安他们都不具备灵根。
  而灵根也是有优劣的,一般分为人、地、天三个等级,灵根等级越高对灵气的吸收自然也就越快,修行的速度也就越快。一个普通的人级灵根就可以确保一个人能够顺利地到达气海境,更不用说更高的地级跟天级灵根了。偌大一个东来山也只有寥寥两三人具备灵根,灵根可是所有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天赋。
  “大哥,你是凝气境几段气了?”
  “八段气。”
  “怎么才八段气?六年前不就是六段气了?闭关三年不是大有收获吗?现在怎么才八段气?”
  赵文启用力敲了一下王石的脑袋,不屑地说道:“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进入下一个境界?你知道大师兄卡在八段气多少年了吗?七年!大师兄直到去年,还是在机缘巧合下才进入了九段气!大师兄的资质不好吗?连大师兄的修行速度都这么慢,更何况我?”
  “你的意思是你比不上大师兄?”
  “那道也不是,我只是想说你大哥我的修行速度是青云山弟子里面最快的。”赵文启骄傲地说道。
  “厚颜无耻,大言不惭。”
  “真不是我厚颜无耻,而是事实如此。”赵文启认真地说道。
  赵文启说的确实是实话,其实若是他再努力一些的话,现在最起码也是凝气境九段气了。即便赵文启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睡觉跟游玩上,他也是青云山修行速度最快的人,就算是在东来山也是数得上的人。
  赵文启用了十年便达到了凝气境八段气,而大师兄沈安到达八段气用的时间却是十五年,二师兄陈明道现在都还是七段气,这就是那天陈明道为什么不待见王石跟赵文启的原因。
  “修行这么难?”王石不禁对修行所用的时间感到吃惊,若是真是跟大哥说的一样的话,自己修行有成的时候恐怕已经两鬓斑白了。
  “难如上青天!并且境界越高的人想要更进一步就越难!”赵文启感慨道。
  “师尊什么境界?”王石不禁好奇。
  “气海境,不过师尊可不是一般的气海境强者!你好好担心你自己吧!何时进入一段气都不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是五段气。”
  “我会超越你的。”王石不屑地说道。
  “那得等我死了。”赵文启笑道。
  “不用。”
  “那你觉得会多久?”
  “三年!”
  赵文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敢不敢赌?”
  “赌什么?”
  “若是我超过你之后,你叫我大哥!”
  “好!”赵文启爽快地答应道。
  “那好现在就能够超越你,我将是青云山修行速度最快的人。我问过四师姐了,你用了一个月才做到的抓取灵气!”说完,王石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
  清明的雨一直都在下,淅淅沥沥个不停,夜临了也未停,也没有变大,洒在屋顶的瓦上也没有什么声响。
  清明有雨,却无酒。
  王石很想喝酒,尽管自己并不知道酒的滋味,模糊中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用筷子蘸酒给自己吃过,当时自己都被辣地掉眼泪。王石想喝酒是因为书上说酒可以让人忘记愁的滋味,无论是思乡、相思、孤独、不得志还是其他的烦恼,喝酒之后都会忘掉。
  王石很想念自己的父母。清明是扫墓的时节,小时候天不亮,王石就跟着父亲去扫墓,父亲教导自己不能忘记先祖,没有先祖就没有现在的自己,要时时刻刻记得先祖的荫庇,父亲的话现在还能够清楚地记着。而王石的父母连一座墓都没有,一切都在大火中烧尽,现在连祭奠的地方都没有。
  王石已经出来多久了?带着二丫流浪了一年,独自一人寻找东来山用了一年,在东来山孤独地一个人过了六年读书砍柴的生活。而今已经十六岁,认识的人屈指数的过来,承受的孤独和痛苦却数不过来。想想自己的经历,他不由得感到孤独。
  孤独这种东西你不去想还好,越想就会越孤独。
  王石很渴望酒。
  门开了,风吹着几丝雨进来,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高大的人,是师尊。
  “师尊。”王石连忙站起来行礼。
  “坐。”师尊淡淡地说道。
  王石等着师尊坐好好才坐下,不敢说话,因为师尊并未说话。王石读的书越多久越感到自己的无知,就越觉得应该对给自己解惑的人尊敬。仅仅三天的学习就让王石对师尊很尊敬,虽然从未接触过修行,但是他能够感觉出来师尊教的很好。师尊仿佛能看透自己,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教,能够将自己所有的困惑都解答。
  一个认真负责的老师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好老师,只有能够明白自己学生,并且能够按照学生的习惯来将知识讲明白的老师才是一个好老师。
  师尊打开了茶壶,放进了茶叶,伸手一招,一片雨便落进了茶壶中,盖上茶壶盖之后,倒出来的已经是热茶了。
  “喝茶。”师尊举起了一杯茶说道。
  “谢师尊。”王石等着师尊喝茶之后再喝。
  茶很烫,冒着热气。热气带着茶香在微凉的空气中飘散,使得这微凉的夜变得有些温暖。
  茶很苦,苦到让王石想吐,茶并不是很香,香气淡到像雨的味道。王石并不会喝茶,觉得这么苦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喝,却也只能咽下去。
  时间过得很慢,师尊只是静静地喝茶并不说话,王石也只静静地喝茶。
  王石渐渐忘记了师尊的存在,雨声渐渐在耳边响起。这时候茶香从心里飘了出来,像这雨一样不断。
  “好茶。”王石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因为这茶的香气让人很安心。
  苏长白想笑,却笑不出来,不过声音倒是欢快了许多,说道:“你小小年纪会喝茶?只不过觉得香罢了,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跟文启学了不少。”
  “香不就是好喝吗?”王石答道。
  “说的不全对,好喝并不代表好茶,对人有益的茶才叫好茶。”
  王石明显感到师尊笑了。
  “我让你去荒山砍了六年柴,你记恨我吗?”
  “并不记恨。”
  “那你感激我吗?”
  “并不感激。”
  “为什么?”
  “因为这六年都已经过去了。”
  师尊笑了,眼睛笑的很开心。他对王石的回答很满意,王石在鹿角山的六年已经达到了他期望。
  “我走了,你今后好好修行。”
  “师尊……”王石很想问师尊一些问题。
  “不要问了,今天来不过是我突然想起你来,请你喝一杯茶罢了。”苏长白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师尊并没有伞,任由微雨落在身上,一步一步消失在雨夜中。
  王石望着师尊洒脱的背影,一种孤独的喜悦溢满了夜。王石望了很久,直到茶已经彻底凉了。
  师尊为什么请我喝茶呢?
  王石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明白师尊这么做的目的。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了,记下来就好了,就跟以前背书一样,一些不明白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王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出奇地很早就睡了。
  王石第二天便想明白了。
  那杯茶很安神,若不是那被茶,王石不知要被孤独折磨地辗转反侧多少次,恐怕一夜都很难入睡,而这茶让自己睡的很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