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黑手(八)
  果然是大红色的轿子。
  轿上扎着大红绸子,四个轿夫,前面十几个人锣鼓开道。
  或许是早,街道上还没什么人,倒也不引人瞩目。
  陶墨掀起衣摆,抬步,弯腰,坐入轿中。
  老陶和郝果子在旁边看着,心里都是一阵难过一阵欢喜。
  “起轿!”其中一个轿夫高声叫道。
  轿子被稳稳地抬起来。
  “走!”
  咚咚锵——
  锣鼓声震天!
  还在夜晚困倦中不曾完全苏醒的谈阳县很快被这阵阵锣鼓声惊醒。
  不止是县衙门口的大街,连一锤先生家门口、林正庸家门口……但凡收到请帖的有头有脸人士家门口都是锣鼓声震天。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锣鼓是自己敲的。而陶墨的锣鼓是顾射派人敲的。
  锣鼓声渐渐汇聚到了一处。
  看着十几个轿子挤在顾府门口,一锤夫人忍不住伸出脑袋,朝四周看了看,不耐烦道:“这是做什么?又叫人穿红衣坐红轿子,又叫人敲锣打鼓的,如今又不动了?”
  一锤先生笑道:“莫急莫急,好戏在后头。”
  一锤夫人突然去拧他的耳朵,“你知道什么?从实招来!”
  一锤先生吃痛,只能陪笑道:“夫人多虑。我与夫人从来都是同寝同食,我知道的夫人自然也知道了。”
  “同寝同食又如何?我又没被装在你的肚子里,哪里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一锤夫人改戳他的额门。
  一锤先生道:“夫人不在我的肚子里,夫人在我的心里。”
  虽然听惯了他的蜜语甜言,但一锤夫人心里头还是喜滋滋的,娇嗔道:“贫嘴。”
  这件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一锤先生正松了口气,就听外头一阵骚动。他掀帘问道:“出了何事?”
  轿夫道:“一定轿子抬进顾府了。”
  一锤先生道:“只是一顶?”
  “只是一顶。”轿夫张望了会儿,道,“只是一顶。”
  一锤夫人忙问:“谁的?”
  轿夫道:“不知道。看上去是顶红轿子。”
  说实话,虽然请帖上顾射言明请每个人赴宴都坐红色的轿子,但一时之间谁能立刻找到红轿子?而且又有谁愿意一大把年纪坐着红轿子出门?所以顾府门口的十几顶轿子里只有三顶是红的,其中包括一锤先生坐的这顶。
  一锤夫人不满道:“就算他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也好歹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怎么师父还在门口,就先让别人进去了?”
  一锤先生轻轻拍着她的手不语。
  过了会儿,顾府家丁过来请他们下轿入府。
  一锤夫人不悦道:“之前不是有人坐着轿子进去了吗?怎么轮到我们夫妇就要下轿才能进了?”
  一锤先生问道:“那人可是陶大人?”
  家丁一惊,很快镇定道:“是,正如一锤先生所言。”
  一锤夫人皱着眉头。顾射与陶墨交好,她是有所耳闻的,却也不想竟好到这般出众的地步。
  家丁搬出顾小甲之前教的话,道:“陶大人在府邸住了不少日子,也算是府邸常客,因此,公子之前就关照过,以主人之礼待之。”
  一锤夫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轿子。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交,她纵然心有不服,却也不便说出口。
  一锤先生抱着贺礼,递给家丁,别有深意道:“区区薄礼,聊表心意。祝顾公子心想事成。”
  一锤夫人瞥了他一眼,“忒俗气。”
  一锤先生哈哈一笑,也不辩解,携夫人朝门的方向走。
  正好林正庸迈上台阶。
  六目相对,一锤先生抢先抱拳道:“正庸兄别来无恙。”
  “一锤兄气色如故啊。”
  “哈哈哈哈……”
  两人笑着入门。
  一锤夫人走慢半步,问家丁道:“陶大人呢?”
  家丁一怔,含糊道:“里面。”
  一锤夫人见他回答完便匆匆离开,不由疑惑地看向内堂。
  这里面……究竟有多里?
  自然是很里,很里面。
  陶墨站在喜堂前。喜堂上高高地摆着两尊灵位。他别的字不识,自己父亲的名字还是识得的。
  “旁边是我娘。”顾射从内堂出来。
  同样一袭红袍,穿在他身上也别有一股飘逸出尘的仙气。
  陶墨呆呆地看着他走到面前。
  顾射道:“我爹还在人世,便不请他了。”
  陶墨此刻心神已全然被他吸引住,哪里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点头。
  岳凌在旁看得直笑。
  金师爷不如他笑得直接,却也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知道顾射与陶墨之事的人不多,因此喜糖反倒不如外面的丹砂宴热闹。
  老陶突然插口道:“不知顾相是否知晓此事?”
  知晓而不来,知晓而不能来,与不知晓完全是三回事。
  顾射道:“不知。”
  老陶皱眉。
  这是所有答案中最糟糕的一种。不知就意味着他的反应会有很多种,甚至没有最坏。
  顾射道:“我与他已经数年不曾联系,此事由我母亲做主即可。”
  老陶看着堂上的灵位,缓缓地叹了口气。
  顾射对顾小甲道:“吉时还未至。你去外头看看丹砂宴如何了。”
  “是。”顾小甲答应着往外头跑。
  却说外头已经乱成一团。
  顾射一共作了四幅画,分别是梅兰竹菊各一幅。四幅画与众不同的是都是用丹砂描绘,一片殷红。但奇异的是,饶是这样鲜艳的浓墨,仍是难掩画中梅兰竹菊的清高风骨。
  每个观画的人只觉得眼中的画是红色的,但是话画中的梅兰竹菊却是或白或青,色泽雅致,不沾凡俗之气。
  “好画!果然是好画!顾弦之,不愧是顾弦之!”
  人群中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其他人纷纷响应。
  顾小甲在旁边看着,不屑地撇撇嘴角,心想,若不是公子想要用画来吸引他们,只怕早就将这些画焚烧干净了。在他看来,这几幅画还不如顾射之前焚烧的画作。
  于顾射而言,画的价值并不在画的本身,而在于自己通过这幅画达到了何种境界。
  一锤先生眼尖,看到他站在门边,立刻走了过来。“你家公子准备何时露面?”
  顾小甲冷不丁被人抓了个正着,忙道:“等公子想出来时自然会出来了。”
  一锤先生道:“陶大人呢?我与陶大人多日未见,正想借此叙叙旧。”
  顾小甲想,这交情也不知是何时攀上的。不过他毕竟是顾射的师父,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敷衍了两句,便借故离开。
  回到内堂,却见顾射与陶墨正手牵手站在一起,正要拜天地。
  他大急跑过去,叫道:“我来,我来……”
  岳凌笑眯眯道:“你来做什么?这个时候无论是抢哪个新郎都嫌晚了。”
  顾小甲道:“我来喊,拜天地。”
  岳凌道:“啧啧,真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啊。”
  顾小甲眼巴巴地看着顾射。
  顾射点点头。
  顾小甲喜滋滋地将岳凌挤到一边,高声道:“一拜天地!”
  顾射和陶墨转身朝着门外,还未鞠躬,就见天上刷刷掉下数个红衣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