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而已经跟展鸰关系很好的蓝夫人就比较直接了,当下非常惶恐且谦虚的道:“贺家底蕴深厚,我们怎敢望其项背!”
  不是“怎能望其项背”,而是“怎敢”!
  想都不敢想!
  这就有点儿狠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展鸰和席桐再斟酌送给贺家的礼时难免慎重许多。自然是不好求贵重,只怕他们这些暴发户所谓的贵重只会贻笑大方,故而便另辟蹊径,不稀罕的不送。
  所幸如今透明玻璃的制作技术已经有了极大进步,展鸰亲自画了图纸,请清宵观的张道长他们亲自把关,做了几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盒子。
  天晓得为了得到这几个没有气泡、没有裂痕又极其平整,不过成年男子巴掌大小,在后世撑死了几十块钱一个的玻璃盒子,他们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
  好在付出终有回报,这几个盒子清澈无暇,好似用天然寒冰雕就,难得甚薄,屈指敲击清脆无比、回荡悠长,堪称珍品。
  至于送出去之后,主人家用来装什么,那他们就管不着了。
  这一批盒子一共得了九个,展鸰和席桐挑最好的,托人往宫里送了一对最大最好的。没办法,就是这个世道,既然是在圣人跟前挂了号的,有好东西你不想着往上进贡一回,自己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使!
  话说回来,这圣人也够高寿的……他们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听说就五十多岁了,如今都小七十了,竟然还挺硬朗!说句大不敬的话,估计下头的儿子们都急疯了……
  剩下的七个,她和席桐一口气留下四个,俩人一人一个,郭先生和纪大夫也都有一个,还有三个,一个送了褚清怀,一个送了蓝源,另一个预备年后亲自送到贺衍和郭凝手里面。
  至于孩子们,没办法,这玩意儿眼下做起来忒费劲,只好等第二批。
  夫妻两个对着烛火研究礼单,看不多久展鸰就嚷眼睛疼,“蜡烛到底不如白炽灯,可惜咱俩都不懂怎么发电。”
  “都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儿再弄。”席桐起身给她烫了热手巾敷眼睛,又熟练地给她揉捏颈椎。
  “也只好这样,”热毛巾一敷,果然舒服很多,展鸰缓缓吐了口气,又有点头疼,“这一样虽然贵重,到底单薄了些,咱们还得琢磨着添点儿。日后鹤儿在京城,咱们也看不着,到底”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就笑了,“倒是我傻了,蓝源他们早就回京,有亲爹妈,哪儿用得着咱们瞎操心。”
  “亲爹妈,却未必有你心细!”席桐不愿看她否定自己,刷拉拉走出去,又轻轻走了回来。
  “去干嘛了?”展鸰有些疑惑的问道,下一刻就觉得掌心被塞了个东西,凉丝丝沉甸甸。
  展鸰下意识丢开微微变凉的手巾,又眨了眨眼,待眼睛重新适应屋内光亮后,这才看清手里的东西。
  是一座屋檐飞扬的三层小楼,雕梁画栋,斗拱之类俱都精致非常,门窗还能开关,俨然是现实房屋按照比例缩小的模型。
  小楼旁边还有一架小水车,旁边立着些个拱桥凉亭之类,煞是好看。
  展鸰欢喜不已,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呦,这个做的真精巧,孙木匠的手艺吧?不过怎么这么沉?”
  若只是木头,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分量!
  席桐笑而不语,只是就着她的手,将小水车拧了几圈,然后一松手!
  就见小楼的门窗随着水车旋转缓缓打开,露出来里头漂亮的桌椅板凳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竟然有音乐!
  “《沧海一声笑》!”展鸰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八音盒?!你做了八音盒?”
  席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只出了个点子,实际操作都是李铁匠和孙木匠他们做的。本想弄点更优美更舒缓的曲子,可惜你也知道,这会儿都是用宫商角徵羽,我又是个音痴,欣赏不来,现阶段能完整记得符合条件的谱子也就这一首了。”
  今年是他们结婚十周年,席桐早就想送点儿什么特别的礼物,思来想去,就想到了现在尚未问世的八音盒上。
  他们小时候正值八音盒风靡街头,基本上每个小朋友都拥有过,席桐也跟许多调皮的男孩子一样拆坏过不少,自然对基本原理了然于胸。
  可看花容易绣花难,他跟已经成为一家客栈半个供奉的李铁匠神神秘秘鼓捣许久,又找了孙木匠做了许多零部件,失败了许多回,这才勉强得了个半成品,只是十分跑调!
  其实其他的都还好,齿轮、滑轮原理虽然尚未被系统总结出来,但在民间早已被广泛应用,这个倒难不倒李铁匠和孙木匠,只是如何叫八音盒流畅出声,这才是重中之重。
  而八音盒发声的重中之重,就是里头的铁片!
  为了找到合适的铁片,席桐只都快变成半个专业铁匠了。
  奈何现阶段的钢铁冶炼技术十分有限,根本达不到他口中那种又薄又韧的,所以一再失败……
  这事儿他从年初就开始张罗了,感觉李铁匠都快给他逼的成为名垂千古的改良钢铁冶炼技术的名人了,铁片才好歹有了点眉目。
  都记不清失败多少回了,现在的八音盒发声虽然还是不如后世流畅,很有点儿像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往外蹦,但已经足够惊艳!
  席桐不是很喜欢邀功的人,说的时候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可展鸰结结实实的被感动了,当下……以身相许!
  两人闹腾了一阵,炸着两个鸡窝头趴在炕上,不厌其烦的将风车转了又转,就觉得怎么都听不厌。
  “席桐,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喜欢你?”展鸰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亮闪闪的。
  席桐笑了下,凑过来在她嘴角亲了下,“说过,不止一次。”
  “那咱换个说法,”展鸰一点儿也不失望,抓着他狠狠亲了几口,“老娘真是爱惨你了!”
  别说,这种半退休的状态配着有点荒腔走板的《沧海一声笑》,还真有点千帆历尽,坐看云卷云舒的潇洒。
  就是衣衫不整趴炕头的姿态有点拖后腿。
  儿子都俩了的老夫老妻没羞没臊的腻歪了一把,展鸰又唏嘘道:“这么有意义的东西,我倒是想独占,可惜啊!”
  还得上供!
  “上供的我准备好了,连带着做法,成品不如咱们这个,”席桐笑的有点蔫儿坏,“花团锦簇的唱《阿娘》。”
  阿娘是大庆朝流传最广的民间小调之一,有点像后世的摇篮曲,非常温馨简单。
  展鸰噗嗤笑出声,抱着被子抖了许久,“你太坏了,我喜欢!”
  不上供肯定是不成的,万一回头给人揪出来,他们和收礼的都是大罪一条!
  左右这个图的就是新鲜,给足了圣人面子也就行了。人家本来也不指望民间匠人,估计回头就照着做法做了。皇家汇聚天下最好的人和物,做出来的八音盒肯定也比这个精致,他们就不费心思了。
  其实若将八音盒当做产品正经批量生产出来,穷叫花子也能一夜暴富。但现下他们赚的已经够多了,若再多,只怕却没命花!还是努力营造一点一心为主的虚伪假象,在圣人跟前刷足了印象分来得实惠。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么些年来,宫里那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从他们这里吃的拿的也不少了!攒起来都是人情。即便这份人情报不到他们身上,日后等孩子们长大了,也是个免死金牌不是?
  第164章 番外八【小修】】
  一月份, 贺衍来了信, 非常诚惶诚恐的表示自己意外被圣人点为今科会试的副考官, 可官职依旧没下来。
  每科考官有三位,一主考,二副考, 前者往往是朝廷肱骨大臣, 圣人的心腹, 而后两者则无一例外的是本朝知名文豪。
  如今远离朝堂多年,却依旧名扬天下的郭先生就曾有过三次副考官, 一次主考官的光荣经历。
  而如今,但凡没被任命过考官的当朝文官,都不好意思见人的。
  对这个结果, 大家都有点意外, 倒不是觉得贺衍的才华配不上,只是这人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 对平均年龄二十九岁的考生而言,实在是年轻的过分了。
  说白了,很可能过半考生的年纪都比这心走马上任的副考官大哩!也不知圣人是真的欣赏贺衍才华, 还是单纯恶趣味,想从另一个方面给考生们施加压力……
  转眼出了一月, 一家客栈众人这才优哉游哉的往京城去了。
  进到二月,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 虽然早晚还是春寒料峭,但那风吹在脸上已经没有刀子割肉的疼痛。
  出发的前一天, 他们收到了褚锦的亲笔来信,拆开之后扑面而来的都是欢喜。
  时隔四年,褚锦再次有孕在身,而且大夫把脉说是双胎。
  展鸰他们看过之后都替她欢喜,又结结实实备了一大车礼,叫人连夜送了出去。
  褚锦跟展鸰是无话不说的,在信中,她也很实在的表达了想要个儿子的想法。
  并非她重男轻女,前头生的女儿照样爱若掌珠。皆因如今褚清怀只有她一个女儿,本就是一脉单传,而夏白本也是家中独子,若是没有儿子,这两家这就到这一代结束了。
  说到底,还是女孩儿不能为官做宰的锅。
  大约是年前后应酬多,褚锦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偏夫妻和睦,估计听了不少酸话,也发了狠,说即便这肚子里的都是女儿,也要挑一个跟着她姓。日后女儿再生了孙子孙女,也要挑几个姓褚!
  在这个时代,姓氏背后所代表的东西实在太多,太沉重了。
  去往京城的路上,展鸰和席桐还感慨来着。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们倒是想要个想想软软的小棉袄调和一下,谁知接连两个都是男孩儿!
  眼下展鸰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且这会儿的医疗条件和技术又有限,席桐也不敢叫她冒险,这几年他已经开始吃避孕药了。
  正说着,车帘一动,小泡儿就利利索索蹿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爹,娘,我自己捉的!”
  展鸰就有些惊讶,“这么厉害?”
  她是捉兔子能手,对此很有发言权,这玩意儿可不好捉呢!
  “真是他捉的,”外头肖鑫豪爽笑道,“这小子也眼尖,我们还没瞧见呢,他就动手了。”
  过完了年,秦勇和肖鑫也要走了,过了前头那个镇子便要分道扬镳。
  天气还有些冷,小球儿太小了,在后面跟郭先生和纪大夫坐车,倒是小牛犊子似的小泡儿,打从一开始就要骑马,这会儿倒也没喊累。
  “娘,晌午咱们吃这个吧!”小泡儿兴高采烈的提议道。
  展鸰一言难尽的打量着那只好容易逃过严寒,却栽在一个娃娃手里的兔子,见它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哆哆嗦嗦的在小泡儿手里发抖,竟罕见了有了点怜悯。
  “算了,这时节的野物都太瘦了,咱们也不是没带干粮,放它一条生路吧。”
  “哦。”小泡儿是个听话的孩子,闻言也不坚持,飞快的消失后又飞快的回来了。“爹,我想跟肖叔叔他们去长长见识,成吗?”
  这小子脑瓜子好使,手头的书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又不爱关在家里做文章,早就将能去的地方都踏遍了。如今实在没了新意,又常从肖鑫和秦勇口中听他们描绘的大漠黄沙、长河落日的壮丽景象,哪里按捺得住?
  外头的肖鑫和秦勇一听,都齐声表清白,“可不是我们挑唆的啊!”
  展鸰和席桐都给他们逗乐了,“没说是你们,这小子就这个脾气,听见什么都新鲜。”
  这就是一匹野马啊,天生爱自由!关不住。
  夫妻两个想了会儿,挺认真的说:“你太小了,一来我们不放心,二来说句不好听的,出去就是累赘,带上你,你肖叔叔和秦叔叔什么事儿都甭想干了。”
  那两位可是正经的江湖侠客,前些年干的就是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营生,也就是这两年年纪大了,沉稳些,类似的事情才少了。
  但到底是道上混的,多的是后起之秀想通过拍死前浪来给自己扬名,往往是他们不去找麻烦,却时常有麻烦主动找上门。
  若只他们两个光棍儿,自然是不怕的,大不了血溅三尺、胳膊腿乱飞,谁怕了怎的?
  可……带着个孩子?
  不成,实在不成。
  就算肖鑫和秦勇同意,展鸰和席桐也不会点头,这不是拿着好友当保姆吗?
  小泡儿就着了急,“肖叔叔说的,他六七岁上就跟着骆驼队天南海北的走了!”
  他还打小练武呢!张康叔叔都说等闲大汉都未必拿得下自己!
  “我是孤儿,没爹没妈,不跟着人家走就只能蹲在原地饿死。左右是个死,自然是当个饱死鬼,都是被逼的!”肖鑫从后头打马上来,抬手就往他后脑勺呼了一巴掌,“你跟我能比吗?”
  小泡儿抱着脑袋哎呀一声,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腆着脸探出脑袋去跟肖鑫道歉。再看向展鸰和席桐的时候,也有点讪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