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宁眠会无意识地做出跟谢应一样的动作,会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回头寻找谢应的身影,会听到谢应的名字就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之前他们一直没有说,就是知道宁眠是什么样的人。
  宁眠想法多,考虑的比他们成熟,有些事情不是这个年龄可以大肆张扬的,他们害怕宁眠是不想让她知道,就算是看出了这些秘密,但也都藏在肚子里,最多也就是开两句无关痛痒的玩笑,但还是在别人面前好好维护好两个人的关系。
  nb沉默地把旁边的人赶了赶,周围的人装模作样地换了换位置,还是往这边儿望,云初拉了下宁眠的袖口:“小眠,阎罗王跟你们说什么了?”
  宁眠没抬起头:“没说什么。”
  云初犹豫了下,问:“他发现你跟谢应......了是吗?”
  云初故意隐去了在一起,宁眠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含混道:“嗯,算是吧。”
  何星雨愣住了:“你们恋爱了?真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他们只知道宁眠跟谢应两个人被叫进了办公室,还不知道送情书的事情。云初给何星雨使眼色,本来宁眠心情就不好:“谢应,谢应还在里边吗?”
  “嗯。”
  阎罗王跟她的谈话结束,把谢应单独留了下来,大概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走廊上的人越聚越多,楼道里吵吵嚷嚷,办公室的门啪叽一声推开,阎罗王站在门边,脸色铁青:“吵吵吵,现在几点?还上不上课?还是说你们一个个都想进来?”
  楼道里瞬间死寂,没有人敢说话。
  “行,不想走是吧?”阎罗王拍门,道,“现在一个个给我排队进来。”
  众人轰然散去。
  云初没有走,拉住宁眠的手。
  “宁眠,你想没想好?”阎罗王垂眸,看她一眼,“考回第一?就你现在这个状态,你说你怎么考回去?过程都是错的,难道你的结果就会正确吗?”
  宁眠也不抬头,她知道这会儿她的脸色不好。
  大概是因为人潮散去,走廊里也变得冷清,没有什么光线,到处阴沉一片,让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周围的一切。
  谢应还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
  “现在回班,跟你们班主任说,两个人的座位换开,听到了吗?以后我每天都去检查,但凡让我再看到你们再在一起。”阎罗王偏开视线,看向办公室里的谢应,冷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的。”
  门又被关上,最后一点儿的光亮也被剥夺。
  从小到大,她都在学乖,她清楚地了解她所处的地位,也从来没有做错过一步,任何事情都保留下了最大的余地可以去周旋。她觉得这样做就能走到最正确的道路。
  可是,现实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人生有无数条道路,无数条选择,她不是每一条道路都能走到正确的那一条,何况如果过程算错,结果也无法正确,她一开始就是错的。
  难道差谢应这么一条?
  “小眠,我们走吧。”现在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云初小声,“谢应肯定没有事情的,我听老师的意思,也没有打算喊父母过来,陆老师对这些事一向开明,阎罗王又不能每时每刻都在班上,说几句话又发现不了,而且就半年了,你下半年保送了,阎罗王管不了那么多的.......”
  “谢应,谢应不是也要艺考了吗?”云初尽可能把事情都往好的方面想,“他大部分时间也都在校外,考完以后分数压力又小,根本不会像阎罗王说的那样,过程没有问题,结果也不会有问题的。你跟谢应都那么聪明,哪会儿遇到什么失误?”
  宁眠知道云初在安慰她,嗯了一声。
  两个人回了班,而谢应还在办公室里。
  阎罗王训话的时候是开门的,他说了什么,谢应在里边也听得清楚。
  他们其实早就想过被发现,但也许是被云初,也许是被何星雨,也许是被陆胜利,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阎罗王。
  阎罗王不是徒有虚名,尤其是出了前两年的事情,恋爱这件事在阎罗王这里基本上等于死罪,顶楼天台都是全面封锁的,就是怕明德再出一件为爱送命的傻事。
  因为谢家的关系,阎罗王是认识谢应的,再加上谢应现在的成绩,阎罗王更是关照了两分。原本以为这一年,学校可以无事发生,结果因为情书,又因为宁眠承认两个人在谈恋爱闹了这么一出,阎罗王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平静不下来。
  阎罗王坐在沙发上,看向谢应:“马上就要自招了,宁眠还要代表学校出去,这些你知不知道?”
  谢应点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知道。”
  “宁眠家里的事呢?你也知道?”高一,阎罗王就知道宁眠的处境,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少见,不过是他们愿意藏着还是不愿意藏着的。明德一中到底都是有钱人的小孩,没有一个小孩会想要担上私生子的名头,“就这么几天了,她努力了那么久 ,你难道.......她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想混就混,混过了大不了有家里顶着,她呢?”
  谢应愣了下,上次家长会,他也不过是隐约猜到。
  他忽然想起那会儿,两个人在小道上,他跟宁眠说起这些事情,宁眠几乎是下意识就反驳了他,她说:“你不是。”
  她低垂着眼,不敢用力,轻声解释:“......你不会是的。”
  谢应的心口涨得厉害,他确实不是宁眠,他没有办法设身处地地体会到她的痛楚。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么多年,她到底承受了多少?
  “她家里能帮她顶一辈子吗?”
  相比其他同学,宁眠太过省心。
  原本阎罗王还以为宁眠会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孩,所以,一开始对她难免有警惕。后来,她的成绩一直很好,不断代表学生参加各类的比赛,每一次都拿荣誉回来,给学校争光。他偶尔也会找宁眠谈一谈未来的规划,宁眠没想过太多,只想先考个好大学,找一份工作,然后再摸索到底什么是她自己想要的。每次看到宁眠乖巧跟他打招呼的样子,他会觉得这个孩子是真的不错。
  这几年,明德一中每次要召开跟家长有关的活动,阎罗王都会自动帮宁眠挡掉,也会关照各科老师,跟他们说宁眠家里的事情太多会照顾不过来。
  可是如今,宁眠却不再如此了,阎罗王有些头疼,他不清楚每个学生对未来的规划,也没打算全都了解过。但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阎罗王觉得他有必要问一问谢应是做什么打算:“你呢?你也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谢应抬起眼:“想过。”
  “说说。”阎罗王是让他说,但语气里分明透出点儿不信任的感觉,像是想看小孩子如何过家家,不耐烦道,“你都是怎么设想的?”
  谢应看着阎罗王。
  “现在我成绩不错,再打算艺考,学音乐。”谢应想了下,说,“然后........”
  没等他说完,阎罗王已经打断他:“你又说什么诨话?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成绩?”
  再次陷入僵局,谢应闭上嘴。
  阎罗王一天遇到三件不顺心的事情,宁眠送情书是其一,宁眠跟谢应谈恋爱是其二,谢应想要艺考是其三。
  其实学艺术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明德一中不是。
  明德一中的大部分小孩儿都会选择出国深造,涉及了各界的成功人士,涉及了各个学科,但很少有人会选择艺术,不光体现在学校安排的课程上,还体现在每年的校庆邀请名单,每一年的名单从来没有邀请过这一类的学生。
  “以你现在的成绩,学音乐?”阎罗王的声音拉高了些,“你这是浪费,是不务正业。”
  谢应想到了那会儿,他最开始接触音乐。
  那个时候,有人到他家里拜访,而拜访者的儿子正好背了一把吉他,谢应好奇,把吉他抱在怀里随便乱弹了一通,好些人都夸他弹得真好,他根本没有放到心里去,也只是觉得音符,乐谱,节奏,这些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的多。
  后来,回家的时候,大哥哥把吉他送给他,跟他说有空的话还可以找他玩。可是,谢应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当真。他知道他们夸赞他是因为父母,他们对他好也是因为想要从而获取利益。
  直到有一次,他隔着墙听到有人在抽泣,对方的声音很小,像是强压着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不清楚为什么,谢应没忍住开口问了对面,那个时候,他问她要不要听听他是怎么弹吉他的。
  他甚至都忘了,他还没有学会弹奏一首完整的乐谱。除了开头的一个小节,后边的基本上是乱弹一起。不过即使这样,一曲结束,对面的哭声却是终止。
  谢应不太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是听到了谢谢,她和他说音乐真的很有用。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谢应忽然意识到音乐的价值。不是消遣的工具,还可以帮助其他人,在他们最无力的时候,在他们最难过的时候,音乐会成为安慰的一剂良药。
  也是因为那时,无论多少人否定,谢应始终没有动摇过想学习音乐的心情。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阎罗王见谢应一直没有说话,他不是不知道谢应的日常,但因为成绩也都暂时忍下,“将来你打算做什么?在小酒吧当驻唱?你的人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是好?什么对你来说是差?”
  谢应不想多说。
  作为上一个老师,阎罗王能说的也只不过这些:“等以后,等你长大,你还要靠家里,你会后悔,你为什么没好好珍惜自己,没有选择一条合适你的道路,到时候你找谁去改变?”
  “那就不改变。”
  “你......”阎罗王被气得不轻,咬牙,“什么叫那就不改变?老师难道是想害你?你这个年纪心思最多变,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你什么时候会知道自己要变?”
  谢应垂下眼眸,重复一遍,“我没有想过改变。”
  至始至终,谢应都没有想要改变的想法。
  他喜欢什么东西,选择什么东西,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管将来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后悔,有没有珍惜,也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阎罗王没有反应过来,似乎不确定有学生真的会跟他顶嘴:“你现在为什么能这么说?你没想过?还不是因为你家里,因为你运气好,你可以觉得你是天选之人,你可以装作不后悔。将来呢?没了家里,你凭什么?”
  谢应抬起眼,喉结微微滚动:“凭我。”
  阎罗王:“?”
  谢应不想跟阎罗王纠结这个问题,他有这个自信,他不会后悔,谢应顿了下,说:“凭我选哪条路,哪条路就是天选。”
  阎罗王:“.........”
  第54章 .54 秀死阎罗王。
  宁眠回了教室, 再次感受到了梦回九月。
  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成绩的排名,而是因为她跟谢应的事情被发现。
  陆胜利去了办公室,班上没有老师。
  阎罗王的管理方法本来就没几个人认同, 尤其是看到宁眠回来的状态, 不少同学跟宁眠的关系不错, 见到她低落也难免生出几分心疼, 尤其是, 他们也并没有耽误成绩的情况下。
  【同学甲:其实小眠和应哥谈恋爱也没什么吧, 成绩那么好,两个人早就踏进大学校门了啊。】
  【同学乙:阎罗王也是绝了,这他妈......】
  【同学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同学丁:采访一下小孟, 父母被拆散了,你什么感觉?】
  【同学卯:哥哥!这个时候了!你还戳小孟痛楚!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同学甲:小孟, 你就当逃过一劫, 放宽心哈。】
  秘密小群在无声讨论,宁眠站在座位边上, 一言不发的收拾东西。
  阎罗王已经说了出来, 她跟谢应两个人肯定是要换地方坐的,东西一本本装进书包里,陆胜利也把谢应领回来了,两个人进了班:“先别动了, 下课再给你们安排, 现在上课。”
  宁眠没说话,安静坐下。
  她没道理反抗,如果不出意外, 这大概是他们在一起坐的最后一堂课。
  高中三年,除了之前跟谢应赌气换过一次位置,宁眠还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坐过。
  陆胜利在讲台上说什么话,宁眠已经都听不进去了。
  宁眠低下头,在办公室没掉完的眼泪,这会儿又全都溢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也不会太难过,一个班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距离再远一点儿也没有关系,但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真的不太舍得这个位置,好像又不全然是这个位置的缘故,她是没有办法舍得旁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