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喋血衡阳(四)
  第一天的攻击随着日军第68师团参谋长原田大佐和参谋松蒲少佐等等师团指挥官被群灭而告停歇,曾京万万没想到,是所部的一颗偏离目标的迫击炮结束了衡阳保卫战的头天战斗。
  第十军的部队好歹还捞着了仗打,张小虎放在两处主阵地上的两个团,除去挨了通炮火外,连个鬼子毛都没有见到,两个团长不约而同地致电师指挥所,询问师长张小虎是个什么情况,可他哪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得一味重申着坚守阵地即可。
  方先觉同样是一头雾水,他以为日军第一天的进攻会是极其残酷的,从炮火的密度和强度上,都似乎可以验证这一点,可没想到日军步兵只发动了两波攻击,就再也没有动静,这不免让他怀疑,鬼子是要耍什么阴招,结合张小虎的提醒,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鬼子可能会动用毒气弹了,可是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鬼子并没有再采取任何进攻手段,衡阳城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度个了一个下午。
  鬼子没有动静,可不代表着阵地上的守军可以稍稍放松,他们还得崩着那根弦,预防着鬼子会出其不意,直到天开始放黑,大家才能笃定,鬼子今天是真的不会再度攻城了,
  …………
  岩永汪在一个简易的指挥部里收到了原田大佐被中国军队炮火炸死的消息,他先是懵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以后,才知道这是真的。
  师团的指挥官连着两战被中国军队给端了,这种倒霉程度的概率,岩永汪真是闻所未闻,他怎么也会想不到,配属给自己指挥的68师团运气会衰到这种程度。
  出师不利的消息,让他内心产生了一定的警惕,他感觉到了这次衡阳之战,恐怕不是块易啃的骨头,权衡再三之后,他决定停止进攻,把这个情况上报给了已经进到长沙城的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大将。
  当十一军参谋长木下勇中将把这个战报递上去的时候,横山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吭声:“木下君、畑俊六将軍の向こうにこの事情を知ったか?”(木下君,畑俊六将军那边知道了这个情况了吗?)
  “司令官閣下、あなたの命令がなくて、部下が私を主張する勇気がない!”(司令官阁下,没有您的命令,属下不敢私作主张!)木下勇是十一军的元劳,算上横山勇,这已经是他跟过的第四个十一军司令官了,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屹立不倒,是着实有着真才实能,也和他谨慎小心的性格有关,像现在的这种情况,他完全可以先往畑俊六那边报告,然后才来知会横山勇,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先来报告横山勇,请求指示。这样的一个参谋长,即使是苛刻如横山勇,也对他是非常的满意。
  “直ちに畑俊六司令官阁下に报告しましょう!ところで、68師団の新しい師団長は何をしていたのか。?”(马上向畑俊六司令官阁下汇报吧!顺便问一下,68师团新的师团长委派好了没有?)横山勇摘下了眼镜,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他对于死一个大佐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对于68师团连续的失利,却是非常的生气,所以才会追问一句新任师团长的事情。
  “は、司令官阁下、すぐ畑俊六大将に報告して!”(是,司令官阁下,我马上向畑俊六大将汇报!)木下勇表现得很恭敬,要知道,他现在也已经贵为中将,完全用不着如此卑躬屈膝,可本性还是促使他这样做,他回应完横山勇的话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开始说道:“司令官阁下、新任の68師団師団長は、畑俊六ツは大将の直接纺糸。”(司令官阁下,新任68师团师团长已经委派好,是畑俊六大将亲自选用的。)
  “ああ、いつのこと?”(哦,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不是原田玉碎,68师团乱作一团,横山勇绝对不至于如此急切。
  “この间,武汉の任命电报を,私はまだあなたに报告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せんでした!”(就是刚刚不久,武汉发来的任命电报,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畑俊六司令官の任命の誰68師団師団長を務めた?”(畑俊六司令官任命的谁担任68师团师团长?)
  “堤三樹男!”
  “堤三樹男?”横山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于这个人是有所了解的,不过并没有什么好感,原因就是此人太过于注重自己的武士精神,对于弱者从来不施加杀手,他以前担任旅团长期间,对于俘虏过中国军队和军人,几乎从不下死手,而只是囚禁起来。这种做法极其不合横山勇的胃口,所以他才会皱起眉头来。
  “はい、堤三树男のうちです。人はあまりにも思いやりがあっても、中国军と交戦したのは、非常に経験がある。”(是的,正是堤三树男中将。虽然他人过于仁慈,但和中国军队交战,却是非常的有经验。)木下勇也听说过堤三树男此人,对于他的一些“事迹”也有所耳闻,当然知道横山勇此刻顾虑的是什么。
  “どうせ畑俊六司令官に任命しても、それはいいました。私は、ただこのしか彼をすぐに希望を担っ責任を取り、衡阳城に、帝国陸軍を照らした。彼のあのような癖は,私も見ていないことと知らないようになった。”(既然畑俊六司令官已经任命好,那也只能如此了,我只是希望他能马上担负起责任,取下衡阳城,给帝国陆军增光添彩。至于他的那些毛病,我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和不知道了。)横山勇说这番话的时候,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在着分欣喜的,因为这个堤三树男绝对算作一个对中国军队非常熟悉的人,他是首批就参与到侵犯中国的军官之一,这些年和中国军队打过不少的仗,凭仗着战功也从一个中佐升职到了中将。
  …………
  电台联系上了衡阳城内的张小虎后,孙玉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得知鬼子的第一天进攻草草结束,守军并未受到多大的损伤是,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何不等到攻城的鬼子成了疲惫之师后,再大举进攻其身后,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
  有了这个想法后,孙玉民更为的安心了,这些天自己和将士们东奔西跑,还打了几个大仗,正好需要休息的时间,趁着等待,正好让各师好好休整一下、养精蓄锐。
  而城中的方先觉、张小虎,得知生力军在不远处算待机会,守起城来自然也会信心倍增。
  可是奇怪得很,第二天太阳都升得老高,围城的鬼子们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要把城中的中国军队活活困死一般。
  方先觉倒不认为鬼子会有这个想法,因为衡阳不是个小地方,是湖南的第二大城市,湘南的经济中心,华南的门户,如果是个不重要的小地方,鬼子会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举兵来犯?肯定不会,他们只是没有在匆忙间发动攻击,肯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自从张小虎提醒了以后,方先觉现在满脑子都是鬼子的毒气弹,他怀疑攻城的鬼子之所以停下,应当就是在准备毒气弹。
  他料想的没错,岩永汪之所以没有马上发动攻击,一方面是因为68师团没了指挥官,他需要汇报和整合部队,而真正的目的,却正如方先觉所料,他确实是在准备毒气弹。
  毒气弹不只是单纯的打出去之后那么简单,因为是烟雾,它首先得选择无风,或者是适合投射的方向,如若风太大或者是往反方向刮,那发射毒气弹,不就相当于自杀吗?
  临近下午的时候,时不时吹拂的南风终于停下了,烈日之下,整个衡阳城都似在冒着一股热汽。
  炎热无风,这正是最适宜毒气弹射发的最佳时机,岩永汪标志性的动作再次出现,他的嘴角又浮现出了些许笑意,这种笑意即使是在三伏天,也能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特殊弾准备射撃!”(特种弹准备射击!)
  天空中响起炮弹破空声的时候,守军将士们正在阵地上吃着中饭,难得的白面馒头和肥肉片子,也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出现,都在战场上卖命了,伙食再不好点的话,也太不通情理了。
  战士们都不知道,吃了这顿后,会不会有命再吃下顿,所以都在使命的造,吃饱了就算战死,也是个饱死鬼,不会在黄泉路上挨饿。
  “防炮,防炮!”
  军官扯着嗓子在喊,可士兵们还是舍不得那肥得流血的大肉片子和白得发亮的大馒头,就算是在往藏兵洞跑,嘴里还在咀嚼着,手上还抓着馒头和肉片。
  不能说这些守军战士们要吃不要命,只能说他们太过于可怜,如果不是这场大仗,或许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够如此奢侈地改善伙食,所以即使是他们中的某些人,把枪都扔在阵地上,而选择手上抓着吃食,都是值得原谅的,因为在战场上拼命的,就是这些可怜的人儿。
  不管是曾京他们这些团长,还是像张小虎、葛先才这些师长,都发现了这通炮击的异常。
  虽然说炮弹爆炸的声势依然是那么猛烈,可大家都能感觉到,爆炸响声和炮弹破空的声音明显是不对等的,虽然不排除哑弹的可能性,可这哑弹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张小虎首先发觉了不对劲,因为己方的两处主阵地方向都冒出了白烟,这和炮弹爆炸后冒出的黑烟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毒气弹!”
  张小虎虽然明知道会有这样的时候到来,可当真正的在己方阵地上发现它的存在时,他的心也悬了起来,因为毕竟是没有专业的防毒面具,光靠着打湿水的棉巾,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的心里真的是没谱。
  方先觉也发现了这股异常的白烟,不过他想的与张小虎不同,他在庆幸,庆幸张小虎提醒了自己,庆幸部队提早做了防备,他也知道,这个土办法不能完全避免前线受到毒气弹的伤害,可是比起毫无防备的等死,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鬼子真的舍得下本钱,在常规炮弹中夹杂着毒气弹,这是不把守城的中国军队全部杀光,就绝不罢休的做法。
  炮声没有持续多久就停止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当中,这些致命的烟雾比起那些重炮榴弹更为可怕。虽然有着湿棉巾遮住了口鼻,可是还是有着辛辣感往肺里钻,而且湿棉巾沾了水,几乎是不透气,更加使得战士们更加的难受,28团阵地上的几个不知道这白烟的厉害,实在喘不过气来时,揭开了捂在口鼻上的湿棉巾,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原以为只吸这一口气,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可没想到,只吸了一口气,整个呼吸道就似被堵死了一般,不仅再也吸不进去气,甚至连呼都呼不出一口气,整张脸都憋的紫胀,双手拼命的抓抠着喉咙,人在地上打着滚,痛苦的样子恐怖之极,让那些原本也想揭开棉巾的士兵们,再也不敢轻易尝试。
  湿棉巾挡去了绝大部分的毒烟,可是在这炎热的三伏天正午,毛孔处于张开状态,穿着短袖的中国军队士兵们,还是有不少的人倒在了这白茫茫的毒雾中,这个时候,有经历见识的老兵们的经验,就发挥出了关键的作用,他们稍稍用轻手打湿了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虽然他们未必知道,以芥子气为主的毒气,遇到水会溶解,可这样的经验还是保证了阵地上的守军,没有在毒气弹的攻击下,完全失去作战能力。
  当阵地上的中国守军在毒烟中煎熬时,一群群带着防毒面具的,犹同牛鬼蛇神的鬼子兵,迎着这漫天白雾,缓缓地向着守军的阵地上行来,他们好像不是来打仗、来冲锋的,而是来收获、来占有的。
  没有任何一个鬼子兵,甚至是连岩永汪在内,都不曾想到,在如此重的毒气里,没有防毒装备的中国军队,还能有反手之力,或者说还有反击之力,他们以为只需要自己的皮鞋在守军的头颅上踩过,给在地上翻滚的中国军人补上一枪或者是一刺刀,这场战斗就算是打完了。
  可是,当马克沁的金属撕烈般的枪声响起时,进攻的鬼子兵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自己的想像中,阵地上的中国军人并没有失去战力,等待着他们的,仍旧是场残酷的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