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牢变
  “大理寺卿沈大人夤夜离府,车驾直奔大理寺,似乎是要夜探地牢!”
  朱离站在通往纛翠林的小径边上,手里攥着一张字条,身边地上那只负责传讯的白鸽正悠哉的刨食地上新撒的谷麦。
  刚刚这条由安插在沈府周边的晏陵军眼线传来的讯息对于朱离和朔永安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朱离平复了一下心绪,缓缓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二人道:“沈府据此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白鸽传信需要一刻,现在沈放的车驾肯定已经出了西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朔永安咽了口唾沫,讶然道:“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们怎么赶到那里!难道要飞不成!”
  “飞不成也得飞!“朱离说完,起身上马,朔永安见状也忙不迭的跟了上来,只不过他那匹马的后面,还跟了一个迷糊梁客。
  朔永安抓住缰绳,忧心忡忡的提醒着:“老朱,单凭我们的马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大理寺的!”
  “平常的速度自然不可!”
  朱离没有说出下半句,而是自腰间取出了那柄腰刀,点点寒芒在夜色下泛着幽光,此情此景,朔永安恍然大悟,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此时身后那位梁客邱玖也对他们要做什么通晓了个大概,就见这厮面色骤变,正要规劝,可是已经晚了,霎时间骏马哀鸣,犹如风起般望着那片林子绝尘而去。
  ……
  司天监那道悠长的理石台阶之上,一臣一主缓步而行,临别之际,逢九安又抛出了这个夜晚最后一个疑问。
  “陛下,听说那徐衾的夫人段锦娘乃是我大兴鲜有之绝色,现正拘押在建康府衙天牢,丹阳尹方惑傍晚时来过,想拖臣问问陛下如何处置!”
  陈仲理沉吟片刻,谈及这个问题还是很让人头疼的,天下美女谁不想据为己有,可是这丫头是前任丞相段澈韦的孙女,性格刚烈,颇有气节,如果因为这么个女子把自己死不要脸维持的皇权尊严给毁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及至此,陈仲理加快了步伐,佯作满不在乎的回答:“妇随夫死,就让他们作对断头鸳鸯算了!对了,告诉方惑连夜提审,卯时给她画个好妆,明日平明开始环绕城郭游街,也算是朕之怜悯,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至南城门时于市井绞死便是!“
  转步来至司天监门口,望着皇帝上了车辇,逢九安躬身拜道:“诺!“
  ……
  鳍菱粉,乃是自化外境界传入中原的一种毒药,由西夷一种常见的草本植物菱花和未催的鳍虫蚴卵融合而成,制作工序尤为简单,在这世上却鲜有人知。
  其实菱花本身并无毒性,甚至可以在西夷人的餐桌上看见,但那鳍虫蚴卵却是出了名的不灭毒蛊,何为不灭?遇温潮而开,遇血伤则狂,颇有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意味。
  而菱花作为其养料存在,与宿主身体构成的温床可谓异曲同工,能最大限度的催发蚴卵成虫,顽固程度不亚于蝎子那根蜇针。
  鳍虫繁衍长成迅速,但凡遭难之人身体势必自内而外溃烂,且毙命速度惊人,从噬到亡仅需三刻,最重要的是,任你再好的仵作名医,除了一般的溃烂感染,也体察不出半点毒性。
  算算时辰,派去下毒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所回报,逢监正的用心可谓良苦,既救了大理寺卿的性命,又能把死因推脱到拘押徐衾的那身铜面囚衣身上。
  即便是这样,或许仍然会有人起疑,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今之天下,敢对天子政事有歧意者,其结局只有两个,要么一人亡,要么全家死。
  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逢九安那张似乎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正如鳍菱粉那足可瞒过鬼神的毒性一般神秘。
  大理寺地牢虽然不比建康天牢守卫众多,但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用一句夸张的话来形容,沈寺卿布下的天罗地网密而不疏,连只苍蝇都别指望飞出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是今夜的访客,却并不是只会嗡嗡耳语的苍蝇,而是一条条训练有素的飞蛇,建康城数十载未经战乱考验,这些大理寺狱吏虽各个都是禁卫军中选拔的高手且武艺绝伦,却未曾经有过太多实战经验。
  而今夜不请自来的这些飞蛇,却是在战阵之上摸爬滚打过来的,飞蛇卫,原是晏陵军前统帅徐皖自北境战俘和本家部曲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卫队,经过专业训练,队中之人各学所长,各司其职,刺客,斥候,敢死之士一应俱全。
  北安的边军统帅宇文缨和濮部意图暴乱的鹰派将领爨梁圪都是命丧飞蛇卫之手,久而久之,这支只效忠徐皖的亲兵渐渐融入了晏陵军,并成为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先帝怀庆二年,久经沙场的徐皖积劳成疾,饱受病患折磨,不得已将帅位传与次子徐衾,飞蛇卫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徐衾手下最得力的心腹之兵。
  朱离和朔永安扎马狂奔,终于先沈放一步来到了纛翠林旁,失惊地马儿直接仆倒在地上,这才终止了三人的行程。
  落地后的朱离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看着大理寺那道朱漆大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夜色下的大理寺静的吓人,两盏灯笼的光芒更是稍显诡谲,朔永安狐疑的问:“老朱,这里如此安静,不会有诈吧?“
  朱离没有说话,而是以手挽口,发出了一阵悠长的夜鹰鸣叫,不多时,那道朱漆大门之内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又格外刺耳的鼠鸣。
  朱离的嘴角微微上扬,鹰噙鼠鸣正是飞蛇卫的暗语,只见他低声对身后的两个同伴说:“看来焦绰他们已经得手了!“
  果不其然,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道大门略微嵌开了一条缝来,朱离等人赶忙警觉的窜了进去。
  这一切都是朱离的安排,在刚刚入夜之时,飞蛇卫的四名刺客便悄无声息的通过纛翠林层层陷卡潜入了地牢,并在沈放归家之后解决了这里的守卫。
  朱离随着几名心腹一路来到了地牢之中,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被锁在铜墙甲衣中的少年将军徐衾。
  见到旧主,朱离激动的双眼泛红,单膝一点半跪在地上,哽咽着请罪道:“主公,末将救驾来迟,让您受苦了!“
  朱离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赶忙起身问早就潜伏进来的焦绰:“徐帅怎么了?“
  “主公被锁了琵琶骨,又被这甲衣铜壁终日禁锢,我们赶到时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恰在此时,数丈外的地牢门口传来了一阵轻细的脚步声,朱离不敢怠慢,转首对朔永安使了个眼色,又对身边众人说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