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命太硬
  王琼看到杨嫂招呼着沈清歌洗手吃饭,又盛出两碗白米饭,煲汤的炖锅盖子一打开,就飘出一股诱人的香味。沈清音早就饿了,闻到味道不由上前凑了凑,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那条松鼠桂鱼,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沈清歌见了不免心软,对杨嫂轻声道:“阿婆,再加两双碗筷吧。”然后回头对王琼淡淡地说,“一起吃午饭吧。”
  那种轻描淡写可有可无的语气,让王琼心中梗着的一口气,硬生生又胀大了几分。
  这算什么态度?好歹她也是个长辈,这种口气,是施舍吗?!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还只是三菜一汤,四个人吃怎么够,是让她们母女俩吃她们剩下的残羹吗?
  她撇了撇嘴,拉起沈清音,硬声道:“不用了,我们中午已经订好了馆子。”
  沈清歌用她那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转,再度一笑。
  “那请随意。”
  王琼看着她背过身子,拉开椅子,优雅地坐了下去。
  心中的郁气,压了压,再压了压……
  沈清音在旁摇着她的手道:“妈妈,我们就在这里吃吧,我饿了。”
  王琼火大地拖着她的手,走到了门口:“吃什么吃,回家!”
  沈清音委委屈屈地跟着她换了鞋,王琼打开大门后,按了电梯按钮,又回头去看房间里的两人,见到她们已经在餐桌边坐好提起了筷子,忍不住用刻意压低又恰能听清的声音,在入电梯前对着沈清音说:“以后,少跟你这个姐姐接触,她的命可硬了,想想她的妈妈、舅舅现在还有奶奶……哼哼,谁知道下一个被克的是谁?”
  说完,她满意地看到沈清歌的身子一僵,于是她快意地笑着,用力甩上了大门,带着沈清音走入了电梯。
  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传来,拿着筷子僵在空中的沈清歌动了动,缓缓地放下了手。
  杨嫂也听到了王琼的话,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碗:“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满嘴喷粪!”
  杨嫂跟着吴卓芳这么多年,话语言行早就被潜移默化,这么粗鲁的言辞,这么多年来,沈清歌还是头一次听到,但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王琼刚才那句话,在她的脑海里翻来覆去,震得她浑身上下,都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杨嫂见了连忙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搂住她:“她故意这么说气你的,别当真。”
  沈清歌垂下眼,握紧了双拳,许久,才沙哑着嗓音低声道:“我没事了,阿婆,我们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静寂无声。
  沈清歌勉强吃了半碗饭,喝了一点汤,搁下了碗筷。
  “我……下午就去学校了。”
  杨嫂点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中,就带着怜惜。
  沈清歌逼着自己挑了点常看的书、常穿的衣服,塞在行李箱里,出了门。
  一路上都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
  直到走进绿苑,打开1103的门。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回绿苑住了,方秉然好像,也很久没有在这个屋子里出现了。
  突然间,非常想他。
  把行李箱扔在一边,在沙发上坐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一起释放了出来。
  是的,在她六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十六岁的时候,堂舅舅与她相认,3年以后去世,二十岁的时候,和她住在一起十四年的奶奶去世……
  和她最亲近的几个亲人,都离开了她。
  当然,她还有父亲,但那是很多年没有住在一起的父亲,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得以健健康康太太平平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她真的是个命硬的人吗?
  她最爱的亲人,真的是被她克死的吗?
  沈清歌倒在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完全无力反驳王琼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有健全的家庭,而她却只能一个人,拖着行李,来到这一间小屋里,为着自己的命运哭泣。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口干舌燥,嗓子沙哑,她才慢慢地起身,想倒杯水喝,走到饮水机前才想起,上一次已经把饮水机里的水用完,冷水壶里也是空的。
  她只得红肿着眼睛,翻出水壶烧水。
  打开冰箱想找些冰块时,却意外发现冷藏柜里还冰着两听啤酒。
  是上次去超市时,方秉然随手拿的。
  她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听,打开,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等水壶里的水烧热沸腾,发出汩汩的响声时,她已经有点飘飘然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
  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凉着,又去洗脸池这里擦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模模糊糊的倒影,对自己命令道:“笑!”
  于是,镜子里的人笑了起来。
  她忍不住又打开冰箱,拿出了一听啤酒。
  从沙发绕到电视机,摸摸厅里的饭桌,又去床上坐了坐,原本熟悉的一切,都好像一下子变得新奇起来。
  她放下啤酒,倒在了床上,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渐渐地,天花板上像有投影机照射似的,放起了短片。
  从她有记忆开始,妈妈模糊的脸孔和爸爸的笑声……她努力弹钢琴获得奶奶首肯时,奶奶的笑容……她考上市一中后的雀跃……认识了安晓炎……认识了,秦漠……
  真好,她满足地对着天花板笑着,脑海里指挥着图像。
  妈妈没有离开,而是和她一直在一起,他们和奶奶一起住,然后,妈妈又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弟弟非常喜欢粘她,她唯一的烦恼就是学校里那个对她若即若离的王子……
  沈清歌眨了眨眼睛,眼角瞥到了床头柜上的台历。
  她伸出手努力了两下,够到了。
  拿近,翻页。
  5月7日。
  是了,方秉然告诉她,他今天回来。
  但是,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是她遗忘了的。
  是什么?
  沈清歌眨眨眼,再眨两下。
  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掉了出来。
  她伸手去接,温热的湿漉漉的。
  ——原来是眼泪。
  她想起来了。
  三年前的5月7日,在机场,有一个人曾决绝地离开她,飞去了加拿大。
  这个人,也曾经在她的耳边坚定而温柔地许下三年的约定。
  如今,三年已到。
  可是他却早已另结新欢。
  这个三年的约定,现在想来,竟觉得无比可笑。
  沈清歌抹着眼泪,趴在枕头上,控制不住地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支起了身体,一口喝完了啤酒,对着房间一角的废纸篓,一边把空罐子扔过去一边叫道:“结束了!”
  “哐当”一声,啤酒罐子碰着了废纸篓,弹地老远。
  没有进。
  她不服输地拿起那本台历,扔过去。
  “忘记他!”
  这下力道太大,把塑料篓子整个儿打翻了。
  她懊恼地向后一躺,对着天花板,毫无形象地大叫着,直到肺叶生疼,才停止了声音,拼命地喘气。
  “你看,人家跟你不过谈了两年恋爱,连爸爸的官职都丢了,流落他乡!”
  “你看,最好的朋友连她的孩子都保不住,流掉了!”
  “你看,你看!……”
  她用话语一刀一刀地凌迟自己,刚开始觉得很疼很疼,但是渐渐的,脑袋开始晕乎乎起来,身体轻飘飘的,酒精完全发挥了作用,她就这么摊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睡的很不安稳,一开始觉得很热,似乎汗如雨下,但很快,寒气包围了她,还没有蒸发的汗水粘在皮肤上,更觉冰冷,她没有办法,只能把自己蜷起来,微微颤抖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息,然后,温暖的被子包裹住了她。
  “方秉然?”她嘟嘟喃喃地问。
  那人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
  他又出现了。
  每次在她需要帮助安慰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真好!
  她安心地睡了下去。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擦黑一片。
  她一骨碌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下,手脚无力,脑袋隐隐抽痛。
  客厅里的灯开着,从门缝里透进来,她慢慢地起身,打开门,一个身影背对着她,正在餐桌前忙碌着。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飞快地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方秉然!
  他真的回来了!
  方秉然转过身搂住她,摸了摸她的秀发,低头吻了一下,又笑道:“一股酒味!”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又抬头看他。
  剑眉星目,飞薄的嘴唇,端方的下巴……
  不过分开十几天的时间,却好像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喝酒了?”他点点她的鼻子问,“我离开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
  沈清歌把她的头再度埋入他的怀里,闷闷地说:“我想你了。”
  他没有追问下去,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道:“买了点粥,要不要吃?”
  沈清歌用力点点头。
  中午她根本没吃多少,喝过酒的胃,现在觉得难受极了。回想起自己昏睡前的又哭又笑,她连忙跑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细细地洗了把脸,又刷了刷牙,理了理头发,然后干干净净地坐在餐桌前吃了晚饭。
  吃完晚饭,两人缩在沙发上,互相说着分离时候的事情。
  “夏威夷好玩吗?有没有去游泳?那里的美眉很养眼吧?”
  方秉然失笑:“我是去比赛,哪有空一直去海边?只有最后一个晚上,在海边参加了一个烧烤晚会。”
  “那……比赛结果呢?”沈清歌期待地看着他。